当前位置: 首页> 书评> 正文

红楼梦《终身遗憾的解决之道》

  • 小小评论家小小评论家
  • 书评
  • 2023-03-26 03:41:48
  • 76

019被误读的贾政

自从俞平伯先生起,无论是从何种角度批判贾政,“假正经”也好,封建礼教忠实的卫道士也好,冬烘先生也好,甚至更离奇的,是把赵姨娘误读成“打发贾政安歇”的泄欲工具,大多数所指向的,就是,贾政是个严重的黄色过当症。训宝玉时,还真颇有点黄色的味道,这是贾政的最初印象。且慢,大凡当官的,个性上多少有些黄色,不过追根究底,其性格就千差万别。

贾政出场,和宝玉、黛玉、可卿出场一样,用三渲之法:先借冷子兴之口平述,只说 “次子贾政,自幼酷喜读书,祖父最疼。”再用妹夫林如海夸奖:“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尚嫌不够,最后作者自述:“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倒有些柴进的风范。

后面的事实也证明了几人所言非虚,贾政住处“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比之贾赦“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颇有不同。

贾珍欲为可卿用“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的樯木,众人“都奇异称赏”,只有贾政软绵绵的劝诫:“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贾珍不听。

贾赦将迎春许与孙绍祖,因“深恶孙家,虽是世交,当年不过是彼祖希慕荣宁之势,有不能了结之事才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名族之裔”,贾政“倒劝谏过两次”,“无奈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

这几事,一见贾政人品,二见贾政固然会劝,劝了不听也就罢了,并非黄色。

或有讥贾政冬烘,其实贾政“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后来“名利大灰”,“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馀事多不介意。”“一应大小事务一概益发付于度外,只是看书,闷了便与清客们下棋吃酒,或日间在里面母子夫妻共叙天伦庭闱之乐”,家庭生活是很有生活质量的,何来“冬烘”?元宵灯谜、中秋传花,都是为了承欢膝下,尽力而为,不象贾赦非要弄出事情来大家不高兴。大观园题匾额,自知迂腐之谈使花柳无色,不肯强作解人,也是极识趣的主。

对于家务事,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等几人安插摆布”、“原不大理论这些事,听贾琏如此说,便如此依了”反复声明,贾政断断不是黄色。红色不管家务,偏有若干借口,“一则族大人多,照管不到这些;二则现任族长乃是贾珍,彼乃宁府长孙,又现袭职,凡族中事,自有他掌管;三则公私冗杂,且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馀事多不介意。”

贾政不惯俗务到何种地步的呢?

宝玉搬进大观园前贾政训话时,贾政初次听闻“袭人”的名字,问道:“袭人何人?”这二十三回上,宝玉十三岁,袭人改名最少已有五年(自第五回梦游太虚起)。五年之久,连儿子的第一号丫鬟名字也不知道,何况通共五个子女,贾珠亡故,元春入宫,宝玉是眼前最大的一个,这是何等的“不惯于俗务”!

虽说是男主外,女主内,贾政如此,王夫人竟也如此,宝玉房中的丫鬟,只知袭人、麝月,连晴雯的名字也是到若干年以后才知道,真是夫妻相。

020精神胜利法和子孙延续法

贾政出身名门,“自幼酷喜读书”(冷子兴)、“谦恭厚道”(林如海)、“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倒有些柴进的风范。此时的贾政,抱有的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这样“修齐治平”的人生理想和伟大抱负。

作为次子,是没有爵位可以继承的,正如英国贵族的次三四子都得自己找工作一样。好在贾政“自幼酷喜读书”,有望通过“科甲出身”,读书、科举、做官三部曲,是中国多少代文人的梦想,也是贾政少时的梦想。偏偏皇帝念着旧情,不作美,额外赏赐了一个主事之衔,科举也就成了贾政的终身遗憾。

中国人解决终身遗憾有两种方法,

第一种是精神胜利法,阿Q的是初级精神胜利法,高级一点的,演员总以为自己可以写书,政客们往往写得一手好字,作得一幅好画,科学家往往弹一副好琴,似乎要不是忙在工作上,演员是天生的作家,政客是天生的书法家画家,而科学家竟是天才的音乐家。

第二种是子孙延续法,我不如你,可我的儿女比你儿女强。自己没有考上大学,就死命要子女考大学,贾政自己没机会参加科举,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实现自己的心愿,大儿子贾珠“十四岁进学”,虽算不得前无古人,也算是少见的神童,最有希望了却父亲的心愿,可惜,天不从人愿,一病死了。这样,立身举业,光宗耀祖的希望就落到了宝玉身上。

贾政对宝玉态度的逐步转变,可以清楚地看到“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儒家红色思维。

宝玉“衔玉而诞”,众人都说“来历不小”,贾政也应颇有期待。不料抓周时宝玉“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贾政大怒,“大不喜悦”,说:“将来酒色之徒耳!”

为了使儿子能从科甲出身,贾政是花了些力气的,对待宝玉,以严厉的教导居多,是中国严父的典型。

宝玉上学前到贾政处请安,贾政先训宝玉:“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

再训跟班李贵:“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话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政对宝玉的才情,是满心欢喜,点头不绝,可当着众清客的面,偏偏嘴上不放软档。

宝玉说话,命为“无知的业障”、“狂为乱道”,斥问“谁问你来!”吓得不敢再说,又断喝:“怎么你应说话时又不说了?还要等人请教你不成!”总之说话不对,不说话也不对。一切匾联评论,贾政总批胡说,清客们褒赏,也说“不可谬奖”、“休如此纵了他”,拈髯点头微笑就是最高级别的奖赏。生气时喝命:“叉出去!”刚出去,又喝命:“回来!”

可是宝玉“仗着祖母溺爱,父母亦不能十分严紧拘管,更觉放荡弛纵,任性恣情,任性恣情”,这些教导并不见效。

元春命宝玉随姐妹们入住大观园,贾政因宝玉“神彩飘逸,秀色夺人”,王夫人“只有这一个亲生的儿子,素爱如珍”,自己“胡须将已苍白”,不由得“把素日嫌恶处分宝玉之心不觉减了八九”,训话也说得轻了:“娘娘吩咐说,你日日外头嬉游,渐次疏懒,如今叫禁管,同你姊妹在园里读书写字。”贾政的幽默感,精致的淘气外,于禁管二字再现。

后来贾政外放学差,年纪渐大,“名利大灰”,对待宝玉也颇为宽容:“近见宝玉虽不读书,竟颇能解此(诗词之道),细评起来,也还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就思及祖宗们,各各亦皆如此,虽有深精举业的,也不曾发迹过一个,看来此亦贾门之数。况母亲溺爱,遂也不强以举业逼他了”,宝玉的考评也变成“空灵娟逸”、“天性聪敏”。

中秋宴上宝玉作诗,贾政赏了两把“海南带来的扇子”。

赏桂花时“因喜欢他前儿作得诗好”,也带上宝玉,见了宝玉竟是“十分喜悦”,并对贾环贾兰道:“宝玉读书不如你两个,论题联和诗这种聪明,你们皆不及他。今日此去,未免强你们做诗,宝玉须听便助他们两个。”

闲征姽婳词时,宝玉欲用古体,合了贾政的主意,竟“自提笔向纸上要写”,虽然依旧说了“到底不大恳切”的话,但态度也不同往日了。

021情绪化!大爆发!

这日贾政对宝玉接待贾雨村“葳葳蕤蕤”有些不满,“原本无气的”,见宝玉“惶悚,应对不似往日”,“倒生了三分气”;偏忠顺王府差人来索琪官,要的偏偏又是戏子,且贾政“素日并不和忠顺府来往”,忠顺府长史官又极不客气,宝玉百般抵赖始招供,贾政“又惊又气”“气的目瞪口歪”,已是八、九分了;偏贾环趁机又告了宝玉***不遂,致使金钏投井,贾政的情绪化终于达到十二分:“面如金纸”“眼都红紫了”

情绪化大爆发的结果,是贾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

拿来宝玉,贾政“也不暇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辱母婢等语”,只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

情绪化的第二个表现,就是越劝越急,越急就越情绪化,所谓人来疯:

先命小厮打,小厮“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

众门客赶紧上来夺劝,贾政不听,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解劝。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劝的人反而有罪了,红色变脸,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这点和黄色有很大不同。

众人又忙去送信,王夫人赶来,一进房,“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

王夫人搬出老太太来再劝“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贾政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经不孝;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说着,便要绳索来勒死。

情绪化的第三个表现,是边打边哭:

贾政前后哭了三次,打之前贾政气的“面如金纸”,想着“上辱先人、下生逆子”,“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

第二次是王夫人来劝,哭着喊着,说贾政有意“绝”她,贾政“听了此话,不觉长叹一声,向椅上坐了,泪如雨下。”

第三次是王夫人叫着贾珠哭,李纨“禁不住也放声哭了”。贾政“听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

情绪化的第四个表现,是打完就后悔:

贾政“看看宝玉,果然打重了...听了,也就灰心,自悔不该下毒手打到如此地步。”

《色裁红楼》 已出版

http://product.dangdang.com/product.aspx?product_id=20631148

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