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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悲鸟《什么是阳光不喜欢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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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3:3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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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有影响力的独立评论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当今世界,好的小说当如电影,好的电影当如小说。”《赤道悲鸟》至少在这个层面上当得起好小说的称呼,正如豆瓣上所选择的那个极有煽动性的作品简介,“读完这部小说,人们的第一感觉是:应该把它拍成电影。因为它具有一部卖座电影的各种因素:情与欲,血与火,独特的异国风情,神秘的非洲民俗,赤道地区美丽而奇物质自然景色。”

毫无疑问,小说作者伊夫·马拜绝对是个没有野心的小说家,与二战后那批拼命在自己的作品中抒写知识分子悲悯的西方主流话语权把持者不同,他是优柔寡断、沉默不语的,毕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首先是个诗人,一个生于法国长于法国崇尚所谓新古典主义的诗人,从这一点上,他更像是一个爱写字的印度女人——套用马克吐温的经典句型,有些诗人是没有野心的小说家,或者说的更中肯一些,有些诗人不是没有野心的小说家。。我们很有幸地看到,伊夫·马拜至少可以被归为后者——这年头,诗歌被打入冷宫,民众毫不掩饰对小说(或者说是电影)的热爱,市场就是导向,诗人纷纷转行,告别那个原可以从年轻一直延续至老的梦境。

所以请做好准备,你将要展开的是一次诗意盎然的旅行,抛弃一切可能你想到的政治或哲学花样,仅仅关注每一场缓慢推进的情节:买醉的、为了情人要抛夫弃子的埃莱娜,沉默不语、只在黑暗中接受爱人身体的朱莉,埃莱娜的前夫、朱莉的老师、同时也是她柏拉图恋爱的对象皮埃尔,获得神的能力的朱莉的奶妈齐亚,小岛鹰派的领袖人物、朱莉的爱人勒贝尔……以及每一个细枝末节的描写:甜蜜而温柔的夜、巨大的楝树、花朵硕大的蕨草、湿湿的泥地里互相捕捉吞食的蜘蛛蜈蚣金龟蚂蚁、被树干割裂成一缕一缕的阳光(同时热量也被割裂)……没错,你将阅读到的,是在赤道经过的“小岛”上兀自发酵如同散发酸味的沼泽般的故事,关于两个历史深处的秘密(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三户唇齿相依的人家(有相互友爱的,有相互敌视的,还有将关心隐藏在沉默中的)。

无论是在刻画人物上,还是在铺陈情节上,伊夫·马拜都相当游刃有余,试举几例说明。

1.不识字的齐亚那充满神性的哲学:

“太阳从不孤单。”

“蜘蛛咬东西时自己也在哭泣。”

“强迫的沉默致人于死地。自由,能解决一切。”

“别看月亮,你是在盗它的光。”

“你的受害者的目光就是你母亲的目光。”

(如果你读过作者的诗,譬如在中国大陆刊行的《自由的目光》,你应该很能理解其中的意象。)

2.在爱与爱的缺乏中寸步难行的埃莱娜的控诉:

“我不否认我的过错。我喜欢这些过错。我很高兴地这样承认。做了坏事永远无法弥补。忏悔是无济于事的,做好事也不会得到回报。”

“火就像死亡的爱情一样,熄灭了,但仍烫手;虽然不热了,但仍冒烟熏人。”

3.年近六十的、孤独悲伤的鳏夫皮埃尔(尽管他仍然有个他爱着的前妻)的自言自语:

“这个岛成了一个人们渴望在那里流放和消失的地方,有时也成为人们相会的地方。”

“一切都不可能改变。一切都没有改变。”

小说的主线是政治动荡和武装暴动。只要看看豆瓣上的简介,或者小说后的“译者的话”就能略知一二,我不再详述,若是看过小说的,也不希望看见我在本来就长的评论里多费唇舌。

我要说的是,这样一本畅销书(请想想看梁文道筒子十分不负责任地指出什么是畅销书时所说的话),在各种吸引眼球的目光之下,令人啧啧称奇的哲学也并不是没有(至少不似梁文道所说,是简易的新瓶装旧酒),小说的哲学在于隐喻,这是尤利西斯最大的创建,也是对后世小说影响深远的创建,小岛是否比喻世外桃源我们不得而知——当然也并不像世外桃源,除了那些令人神晕目眩的神话仪式外,至少赤道悲鸟“大冠鹃”代表的是知识分子这种令人又爱又恨的历史观众,它们自以为超脱,无所不知,甚至幻想自己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见证了没完没了、无处不在的屠杀,但没有参与”,看看下面这段话,充满了知识分子的一厢情愿:

“当它独处时,它当然是孤独的。那时这只失眠的大冠鹃便日夜观察着这个纷乱的世界当它忍不住时,它便低沉地叫着,表达自己古怪的哀伤。于是那些引它生气的动物飞禽便不安起来,其他动物和飞禽则和它一起哀伤。”

而小说情节的关键,皮埃尔发现的那个小人雕像之于历史,又代表什么呢?一种解读是人性的可悲,这个可悲在于,时间是直线向前流逝的,而人的幸福感总是来自于过去的重现——这就预示着,人永远得不到足够的幸福与满足,能够做的不过是仰仗孤独的爱与哀愁度过一生罢了。

最后要说的是,其实这个故事真的跟政治一点关系也没有。国内的翻译版做得不错,彭川伟据说是个年轻人,看看他翻译的几本书,推想是他大概是个喜欢杜拉斯喜欢法国十月革命式自由与浪漫的年轻人,所以他才愿意翻译这本书——如果非要上升到哲学的高度,那么请看看国内翻译版附在“译者的话”后那篇《伤逝》吧,不为爱情,甚至不为亲情(还没能有足够的精力建立那种亲情),为的是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怅惘,为的是成年生物对小生物的怜悯,为的是抛离自由与爱情之外,一个正常的、负责任的成年人应该具有的宽勉的心。

所以我说的战争,甚至不是枪炮轰鸣的那个战争。用尤利西斯的话说,战争一早就已打响,只是我们那时还沉浸在光荣与凯旋中,没有张开俗世的耳朵。

那么除了战争,什么是阳光不喜欢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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