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永远无法告别的世界》

永远无法告别的世界

——评雷蒙德•钱德勒《漫长的告别》

Ellry/文

1953年11月，《漫长的告别》在英国出版，第二年3月在美国出版。这部作品是钱德勒最为野心勃勃的作品，同时也是他最受褒奖的作品。与之前的作品相比它的节奏可谓缓慢，小说描写的场景从第一年十一月持续到第二年八月，而他的其他作品发生到结束也就三到五天。第一稿完成之后钱德勒曾写信给卡尔•勃兰特阐释小说的意图：“我不关心案件是否明显，我关心人，关心我们居住的陌生的、腐败的社会，那些想要诚实正直的人们最后看来是多么感伤或者愚蠢。”其实，翻开小说，钱德勒的代表性元素便会一股脑的呈现在读者面前：不法的医生、流氓条子、敲诈客、赌博俱乐部、遥不可及的富翁家庭、危险的金发女郎、***的政客，一切场景也都是他最擅长的。

金钱和权力、忠诚和荣誉一直是钱德勒钟爱的主题，而在这本作品中所占的分量要超过他的其他作品。在马洛明白金钱可以买通法律、可以买到地位的同时，他也开始慢慢意识到特权阶层也仅是纸老虎而已。通过千万富翁哈兰•波特这个人物，钱德勒表达自己对于金钱的蔑视态度。波特身价过亿，堪称马洛系列中最富有的人物。他旗下有几家报社，为政治精选捐助过大笔资金，可以轻易让自家丑闻不至于外泄，甚至免于法律起诉。他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一种堕落，他解释说：“所有像我一样的人在我们的生活中有享有正当的隐私权。”马洛反驳说：“你不喜欢这个世界前进的方向，所以你用你所拥有的权力开辟了一块私人空间，好让你生活在五十年前一样。你有上亿的美金，但那只能买来你脖子上的疼痛。”

波特也不同于以往的恶棍，他不会去买通警察或者政客，不会去雇佣流氓或者杀手，甚至不会在自己的报纸上诽谤他的敌人。但是，按他的话说，“金钱有种特殊的魔力，大量的金钱仿佛自己有生命一般，甚至拥有道德观。这时，金钱的力量就变得难以控制了。”富人们试图否定他们的责任，将自己隐藏在合法的外衣之下，但是金钱和犯罪之间的联系是无法割断的。

此外，钱德勒也加入了新的元素：他自己。好友娜塔莎•斯彭德就指出特里•伦诺克斯和罗杰•韦德是以钱德勒自己为原型塑造的。在《他自己的漫长告别》中，斯彭德指出：“他创作《漫长的告别》正当西西（钱德勒妻子，比他年长很多）生命垂危之时，……也许正好反映出他内心多种性格的对话，他在回顾他们共同生活的漫长日子。”通过塑造罗杰•韦德这样一个历史罗曼史畅销书作家，钱德勒发泄出自己内心的矛盾：他是不是将天分浪费在这个二流通俗小说领域？钱德勒用韦德的酗酒反映酒精中毒问题以及其对作家的影响，他曾经就酗酒也曾戒酒。甚至，韦德也无儿无女。特里•伦诺克斯是在酒馆中和马洛相遇的。马洛不知为何会注意到这位不曾相识的酒鬼，并且把这个“我见过的最有礼貌的酒鬼”带回家。特里和钱德勒的成长背景相当类似，也是一个在英国成长并且受到二战创伤的美国人。《漫长的告别》是一本融合了很多钱德勒私人元素的作品，或者极端的说不读这本书就不会了解钱德勒。

当然，马洛更是钱德勒的分身。钱德勒承认说，《小妹妹》之后的马洛变得“自觉”了。钱德勒承认说，《小妹妹》之后的马洛变得“自觉”了。确实，马洛在变化。虽然他还呆在六楼的办公室，还是抽着斗牛犬烟斗，还是喜欢玩国际象棋。但是他开始住上大房子，有了早餐区。他的房子周围有高高的灌木丛，他早上吃着加拿大培根，喝着法国咖啡，拥有了一整套《加州刑法典》。他开枪的动作不再那么利落，被打了也不会那么快就复原如初。但是他还是说着那套话：“我是一名有执照的私人侦探，干这行也有段时间了。我是独行侠，没有结婚，到了中年，还是不太富有。我进过监狱可不止一次，我不会做离婚调查。我喜欢酒、女人、下棋等。我是本地人，出生在圣罗莎，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如果我什么时候在小巷里被人干掉——这行总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会觉得他的生活过不下去。”可这个世界没有变。“在那千般罪行的夜里，有人垂死，有人伤残，被飞来的玻璃割伤；有人在方向盘前被撞死或死伤在巨轮下；有人挨打、被抢、被勒住脖子、被***、被谋杀；有人饥饿、生病、厌烦，因寂寞、悔恨、恐惧而绝望、气氛、残忍、狂热、泣不成声。”马洛不在乎。他也不会告别，因为“道别等于一点点去死。”瞧！还是那个马洛。

《漫长的告别》立刻赢得评论家们的注意。著名侦探小说书评家安东尼•布彻在《纽约时报书评版》评价说：“也许这是有史以来最长的私家侦探小说（超过125000字！），也是最棒的之一——或许会吸引那些通常避开这一领域读者。”《伦敦星期日泰晤士报》评价说：“雷蒙德•钱德勒的早期作品属于达谢尔•哈米特一类的通俗小说，近些年来，他的作品在大洋两岸都广受知识分子的欢迎。从前人的美国犯罪小说模式中，他发展出一个极具个人化的、复杂的世界，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由敲诈勒索者以及富人制定的。”1940年代中期开始，越来越多的评论家和学者重新评价钱德勒的作品，肯定其文学价值。他已不再是一位侦探小说作家，同时也是重要的严肃文学作家。《漫长的告别》对在硬汉派领域内的巨大影响，今天任可清楚的看到。当代硬汉作家迈克尔•康奈利上大学的时候看了罗伯特•奥尔特曼导演的同名电影，随后在一周之内，看完了钱德勒所有的作品。

《漫长的告别》出版后不久，西西的健康恶化。1954年12月12日去世。她的离去对钱德勒打击很大。他开始酗酒，还试图自杀，所幸立刻送到医院抢救了性命。最终他决定加州，在纽约住了一小段时间之后便去了英国。1958年7月钱德勒生前最后一部作品《重播》出版，马洛也就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