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么是写作,为什么要写作呢,究竟是什么驱使着我们,召唤着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沉入深海,向下,进入深井和地穴,那黑暗的所在,手中擎着一朵海蓝的龙胆作为火把?
玛格丽特 杜拉斯说:你身在洞里,在洞底,几乎全然孤寂,发现只有写作能拯救你。
向下沉并不困难,去那里并不困难,那仿佛窒息一样深的,没有任何光亮没有任何生命的海底,水流压迫着耳膜发出呼呼的声响。难的是在深处停留,在那里冒着死亡的风险等待,难的是用网捕捉那些具有奇妙身姿的,亮闪闪的碎片和梦境,难的是如何浮上来,重返光明。
另一位玛格丽特,这本书的作者说:所有的作家都必须从现在去到很久很久以前,必须从这里去到那里,必须向下走到故事保存的地方,必须小心不被过去俘虏而动弹不得。
去到那里,死者的国度,大洋深处,或者就象我在《音像店里的长鼻子猪先生》里面提到的,那口干枯的死亡的深井。我一次又一次爬上来,全身湿透,趴在岸边喘息,呕吐不止,十指抠在潮湿的滑腻腻的泥土里,手里拖着一张网--我那可怜的网--和其中银光闪闪但却是碎掉的贝壳!
可这一切都有什么意义呢,既然故事必须要被读者阅读,既然一旦它(甚至包括我身体中的那个有另一个名字,会在夜里写作的“她”)成形,就将离我而去,成为离开枝头的果实一样对我来说全然陌生的东西?任何由我打捞上来的宝藏都不能被我所占有。
但至少,它将对除我之外的某个人有意义,像这本书中所说的,一个特殊的,亲密的人,或者将是我所不认识的,没有面孔的任何人。
“我”已经答应了长鼻子猪先生,将会为它写“这一个”故事。契约一旦成立,我便将完成这次打捞,这个果实。我剖开自己枝头结出的果实,奉献给阁下品尝,即使只有特殊的亲密的人得以品尝。更何况,对“我”自身来说,也有不得不完成的理由。
有许多作家都是借由写作,召唤回我们所失去的人。
重新唤回“我”和长鼻子猪先生在一起时的时光,并以文字的形式将其固定下来,如同琥珀中的蝴蝶。重新唤回那些我们所爱的,却又失去了的人,唤回死者,抚慰生者,从这个角度来说,作家和巫医或者萨满的工作相似。
你看,这正是我在做的事情。
爱一个人便会希望他幸福,可我这一路看见的都是你在伤,你在痛,却不能阻止无法阻止,因你甘之如饴。
我该怎么办?除了以我手中的笔重新唤回你之外,我还能怎么办?我,像我这样不能分清真实和想像的人,所幸我尚且拥有一些(尽管并不强悍)巫医的力量,我能唤回你,你的音容笑貌,灵魂和性格,肌肤的温度,心跳的声音。我能让读者以为你活着,即使我再杀你一次,一次又一次,可只要他们翻到开头,故事重新开始,你便活着,你便永远是活着的。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事情。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3:31:50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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