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雨绵绵,看报上网也满是风雪的字样。晚上到了快十点才挣扎到家,冲过热水澡,拥被而卧,一眼瞥见床头已读了数日的《今朝风日好》,心头募地涌起一片暖意。想起不久前读金耀基的《剑桥语丝》,开篇却是董生的序,带着少有的火气:“今日学术多病,病在温情不足。”又言:“温情藏在两处:一在胸中,一在笔底。”不禁莞尔董生的可爱:若要论笔底温情,平生所读,莫有能过董生者。
“今朝风日好,或恐有人来。”满纸的文字乍看说的是访书藏书,或是竹木牙角之类的文人闲话,细读来就有三两人物翩翩而出:书商威尔逊,人和名字一样美丽的李侬,史湘云,苏二小姐……都是时隔二三十年的前尘旧梦、他乡故友,踏上记忆的兰舟,一时纷至。 偏董生又极善勾连,不相干的人物被他笔下生花地一扯,常惹人情怀。象《文人书信》,先说回了二十五万信的萧伯纳,再说了编作家书信集锦的赵清阁,又由病恹恹的陆小曼惹出董师苏雪林说偕赵同探望陆事:“那股天然的风韵却还在”,读得正乱花满眼没理会处,董生却笔锋一顿:“过了几十年我搜得几幅陆小曼的画,可惜老师不在了。”情到此处直欲陪董生一道黯然神伤。
是《随园诗话》吧,有则笑谈大体说某诗翁平生作诗无数,偶得一律,人谀其几近老杜,诗翁大恐,喟此非其天分所能,莫非大限将至?后终日郁郁,果不数日而亡。若以此推之,董生文字也岂是常常作得的?偏董生生就一杆健笔,前数年间每期《万象》必有董文一篇,新刊甫到,必先飨董文以图一快。也爱读黄裳、汪曾淇,但二老的文章总让我回味起陈年的黄酒,或是惦想起卤得火候十足的豆腐干;或许只有胡兰成《今生今世》里那缕干花般的余韵差可比拟,但要论起温润如玉的君子气度,胡生焉敢望董生!董文《丘吉尔的背影》中丘翁论读书之道曰:“读书可以不从第一页读起,可以翻出一句喜欢的句子读下去,读到不想读了又可以再去读别的段落。”奈何一本《今朝风日好》竟无一句我不喜欢的句子,不想读的段落。试看《纸月亮》里的威尼斯:“一块破砖一段历史,数滩积水数面古镜,几朵青苔几幅心事;扁舟穿过叹息桥下的呜咽声中,多少前朝的孤愤一下子随着河边古屋窗台上飘下来的落红缓缓逝去,象深情的血斑,象含恨的残梦。”满纸荡气回肠的感伤。而《画的人》里论菲茨杰罗的翻译则道:“海亚姆笔端飘下一片落叶,菲茨杰罗的稿纸上瞬间是满山的秋色。”“满山的秋色”不也是董文最好的写照?
董生旅欧多年,文字却总带着煦煦的中国风,笔下的英伦人物也仿佛中华衣冠,且眉宇间皆带着对岁月的思考与怅惘。我常想象董文中人捧读董文的场景,是否就象捧着当年发黄的旧照?是相视一笑,还是相对凄然?想得出神,不觉入梦。
2008.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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