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格瓦拉之死》序:格瓦拉--拉丁美洲的悲劇浪漫先知 文/南方朔
二○○七年,是拉丁美洲浪漫革命英雄切.格瓦拉逝世四十週年紀念。
四十年前的十月九日,他率領的游擊隊在玻利維亞遭到美國中情局指導下的***軍強力清剿,他受傷被捕並立即槍決,享年卅九歲,格瓦拉企圖藉著游擊戰爭,讓整個南美洲大陸擺脫美國控制,走向自主方向的夢想,宣告失敗。
但格瓦拉真的是失敗了嗎?答案卻再也顯然不過了。因為就在二○○六年,以反美為訴求的拉美左翼領袖,紛紛在這個大選之年獲得勝利。
迄至目前,拉美的左翼***計有古巴卡斯楚、委內瑞拉查維斯、巴西盧拉、阿根廷基什內爾、烏拉圭巴斯克斯、玻利維亞莫拉雷斯、智利巴切萊特女士、尼加拉瓜奧爾特加、厄瓜多爾柯雷亞,計達九國之多。
此外,墨西哥的左翼領袖奧拉多在作票疑雲下落選,但已憤而宣告當選,在自己勢力範圍內組成「平行***」,與靠作票而執政的***打對台。在這些左翼領袖裡,包括查維斯、盧拉、巴斯克斯、莫拉雷斯、奧爾特加、柯雷亞等長期以來皆為格瓦拉的信徒。
這意謂著四十年前格瓦拉主張以游擊革命為手段而企圖達成的目標,現在終於時間成熟,可以靠選舉而獲致。四十年的時間差距,所印證的其實不是他的失敗,而是他那種先行者的地位更加鞏固確定。
目前拉丁美洲正在進行委內瑞拉總統查維斯所謂的「廿一世紀的社會主義」之重建工作。它們在外交上開展獨立自主路線,拒絕再當美國的後院。在內政上則揚棄那種美國財團及親美財團壟斷一切國家資源,因而富者愈富、貧者更貧這種「依賴而不發展」的策略,而將重要資源收歸國有,也將大批美國富翁所持有的大莊園收回,還地於民。
而對窮人則推動二○○六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孟加拉經濟學家穆罕默德.尤努斯所創發的「微型金融」和「微型貸款」,特別是鼓勵教育,以助人脫貧。另外則是展開各類拉丁美洲的整合工作,包括跨南美油氣管線的建造,拉美內部相互優惠貿易體系的展開等,「脫美」、「脫貧」、「區域整合及自主」,已成了拉美發展的新方針。
而這些其實也都是格瓦拉當年獻身游擊革命時的期望,儘管這條路仍前途坎坷,但在格瓦拉逝世四十週年的此刻,終究已走出了第一步。
因此我們已可鐵口直斷,二○○七年已勢必成為整個拉丁美洲的「格瓦拉年」,其程度勢必超過一九九七年紀念他逝世卅週年。
近年來,台灣也開始出現格瓦拉熱,不但有關他的傳記、評傳和圖片集已先後多本面世,有關他的電影也曾上映,而最新的,就是這本由美國作家坎特所寫的小說《切.格瓦拉之死》了,這是一本卅年前的舊作,但它雖舊猶新,我們可以由這部小說延伸出許多更深刻的討論,而在開始討論前,我們可先扼要敘述格瓦拉的生平。
格瓦拉出生於一九二八年六月十四日,他是阿根廷人,父為醫師,母親則是上流社會名媛。幼時他母親帶他參加帆船俱樂部的海邊活動,由於母親只顧嬉水,將他放在岸邊,他被冷風吹久,得到終生不癒的哮喘。
後來他為了承襲父業,進入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醫學系就讀。學生期間曾與好友騎著摩托車漫遊南美大陸,由於看到了社會的不平,人道情懷開始萌芽,成了甘地的信徒。
但因一九五四年美國中情局策動瓜地馬拉軍人政變,推翻了主張國有化的阿本斯總統,並在瓜地馬拉大軍鎮壓,於是親歷其事的格瓦拉遂成了革命派。
而後,格瓦拉在墨西哥邂逅了流亡的卡斯楚,成為革命夥伴。
一九五六年底,兩人偕同一群游擊戰士共八十二人,捨棄一艘原本只能容納八人的遊艇「格拉瑪號」要登陸古巴,但遇暴風,所帶武器多半被棄,也距預定登陸地點偏差了廿多英哩。他們登陸後旋即遭***軍攻擊,最後只剩十二人,輾轉逃亡至山中打游擊,一九五九年革命成功。
古巴革命成功後,格瓦拉曾任陸軍副總司令、央行總裁及工業部長等職,而後他與卡斯楚意見相左而放逐派恩島,主張推動全球革命,他一度至剛果從事游擊戰,無功而返。
一九六六年底,又率隊赴玻利維亞,但因古巴革命成功後,美國有了警覺而全面防堵,於是格瓦拉的革命大業遂遭到極大困難。
玻利維亞印第安農民不敢支持,玻利維亞共黨也扯後腿。游擊革命遂告失敗,格瓦拉也在受傷被捕後第二天即現場槍決。
他那張死體照片,中情局原先拍攝並公開之目的是要嚇阻各國革命派,但因該照片與耶穌受難圖太相似,反而更壯大了格瓦拉的死後聲名,他成為一九六○至七○年間歐美反叛青年的偶像,印著他頭像的T恤,直到今天仍在全球熱賣。
在這個政治冷漠的反啟蒙、反浪漫時代,格瓦拉已成了最後的英雄,他用他的失敗,鼓舞著人們已愈來愈稀薄的良心與熱情。
在他死後四十年,整個拉丁美洲逐漸在他的影響下出現他所預期的改變。他的失敗又怎能不算是一種成功呢?如果沒有他那種明知不可也要硬幹到底但卻失敗的熱情,後來的人又怎麼可能找到終於成功的動力?
不過,在歷史中正因存在著這種成功與失敗的辯證關係,知識份子遂難免會在這個成功與失敗的灰色地帶,產生一種所謂的「犬儒式的批判」。
所謂「犬儒式的批判」,指的是某種偽形的自由主義:他們看到了現世的不公不義,但自己缺乏足夠的勇氣和決心去加以改變,於是遂對意圖加以改變的失敗英雄,以一種自認高高在上的知識態度加以嘲諷。他們似乎客觀有理,但換個角度言,這未嘗不是以一種弔詭的方式,合理化了不公不義的現狀?
而這本《切.格瓦拉之死》可以說即是這種「犬儒式的批判」的代表。
本書作者坎特,在他年輕時屬於「憤怒的一代」,但隨著一九六○年代至七○年代初歐美青年的憤怒退潮,那一代的人有些在幻滅後轉向保守,美國後來的新保守主義,有一大半核心人物都是新左派變過去的;而另外有些,則將他們當年的前衛態度移轉到消費生活方面,一九八○年代的「雅痞」即是他們所組成。而另外有些則雖未脫離原來的信念,但卻轉了個彎,變成「犬儒式的批判」,這種特性,充份的顯露在《切.格瓦拉之死》中。
這本小說,在文體上非常獨特。它沒有一般紀實作品的線性敘述,而是「現在」和「過去」間的持續對話。這部小說有兩部分,第一部分是「批判:自我批判」,第二部分則是「玻利維亞戰爭日記」。因而它有兩個「現在」,也有兩個「過去」。
第一部分的「現在」,指的是他在古巴失勢,放逐派恩島的一九六五年,而在此之前的前半生則是「過去」;
第二部分的現在是他死後的一九六八年,而「過去」則是他在玻利維亞從事游擊革命的那段歲月。
第一部分藉著「現在」與「過去」的交叉,要說的是格瓦拉如何變成主張全球革命的職業革命家的心路歷程;第二部分則是藉著「現在」與「過去」的交叉,說明他失敗死亡的原因。
藉著這兩個部分的敘述,格瓦拉神聖受難英雄的光環被卸除殆盡,他成了在時代縫隙中的一個過激領袖,彷彿他的失敗都是他的錯誤所致。這種因失敗而論失敗的主軸觀念,所反映的其實正是美國自由派的主流價值--他們並不接受拉丁美洲出現卡斯楚及格瓦拉這樣的反美左翼領袖,因而遂汲汲於將他們「去神聖化」。只是這樣的觀點也造成了當然使得美國主流自由派低估了格瓦拉的影響力,當然更不能說明二○○六年拉丁美洲的變化了。
其實,根據近來的研究和解密檔案,人們早已知道古巴革命的成功純屬僥倖。當時美國根本不認為這群人會革命成功,因而疏於防範圍堵。及至古巴革命成功後,帶動出整個拉美的革命潮,美國才開始全力封殺。不但在中美洲設置反游擊戰訓練基地,也大力軍援各國獨裁***,甚至美國綠扁帽部隊也開始進駐各國,在南美展開清鄉式的反游擊戰,於是,意圖複製古巴革命經驗的格瓦拉遂不再有昔日的好運。加上卡斯楚的拒絕力挺,玻利維亞共黨也不支持。格瓦拉所率的一小群游擊隊當然無法壯大,反而愈打愈少,最後是他自己也受傷被俘,翌日立即在前線槍決。
格瓦拉被俘後,消息立即上呈,美國和玻利維亞立即會商決定:「這個人不能讓他活著受審判」。後來美國主管拉美事務的高層官員也承認,槍決格瓦拉並立即公開照片,乃是戰後美國的最大錯誤,因為它替拉丁美洲製造出了一個「神人英雄」。
二○○七年是格瓦拉逝世四十週年,在這個拉美急速向左轉的時刻,熱烈紀念格瓦拉已勢所必至。面對「二○○七格瓦拉年」,或許我們更該好好來關注這位廿世紀少有的傳奇浪漫悲傷英雄了!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3:12:03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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