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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尔《伊斯坦布尔》——城市的记忆与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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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3:0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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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在锦墨看到尚未拆封的《伊斯坦布尔》,封面和装帧很美。盛夏的福州路,和朋友在书店买下了这本关于城市记忆的书。整个九月的夜晚我都在读它,很慢,只因我发现帕慕克讲述的分身便是我的城市与我的生活。

不知年幼的你是否也如同帕慕克一样,做着白日梦以此逃避现实的烦忧,我有。何况我也喜欢傍晚驻足,凝望楼内次第点亮的灯火,幻想我在其中的一个窗内向外俯瞰。此时,帕慕克也正用分身审视自己与他的城市。

他写道:奥斯曼帝国瓦解之后,世界几乎遗忘了伊斯坦布尔的存在。我出生的城市在她两千的历史中从不曾如此贫穷、破败、孤立。她对我而言一直是个废墟之城,充满帝国斜阳的忧伤。我一生不是对抗这种忧伤,就是让她成为自己的忧伤。

伊斯坦布尔是个独特的城市,它是东西方战事争夺的焦点,也是东西方文明竞争的舞台,希腊、罗马、拜占庭、穆斯林艺术都曾在此开出灿烂之花,你若想真正读懂这本书,首先需要了解它的历史与文脉。

公元前5世纪这个城市曾归属波斯帝国;随雅典势力扩张,这里成为希腊城邦拜占庭;强盛的罗马帝国在公元3世纪分裂,统一后这里便作为新首都更名君士坦丁堡,并认定基督教为国教;15世纪土耳其人攻占君士坦丁堡,这里成为信奉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帝国首都——伊斯坦布尔;十九世纪初奥斯曼帝国趋于没落,一战败于协约国后四分五裂;1922年土耳其国父凯末尔击退西方势力,奥斯曼帝国灭亡,1923年土耳其共和国成立并迁都安卡拉。

如今伊斯坦布尔的昔日繁华已随帝国的灭亡而衰微,帕慕克用了大量的笔墨来描写这个城市的衰败、伤感与混乱,我随同帕慕克的步伐在街道和博斯普鲁斯海边游走,看废墟斜阳、旧宅焚毁和月夜驳船。

这是个不断更迭的时代,西化的潮流席卷了所有的文明古国,当全民梦想西化的同时,古老的宗教被抛弃,千年的文化也被一并抹去。西化的结果是:当西方人怀着崇敬与期盼的心情来找寻东方文明,看到却是过时而不古老的陌生城市。

即使人们试图与过去断绝关系,摆脱帝国衰亡的记忆,即使对于许多居民来说历史毫无价值,可是没有宗教与文化填补精神的空虚,垂死文明的哀婉依然紧紧包围人们的灵魂。

帕慕克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城市画虎类犬地模仿西方,没有资格也没有把握继承最后一丝文明,心中充满了失落与内疚。可是他依然凭借本能、习惯和回忆爱他的城市,爱它的废墟、哀愁,还有那曾经拥有却又失去的荣耀。

正是这些繁复的细节描写定义了伊斯坦布尔的城市性格:人们平静地面对失落的辉煌,并怀着苏菲信徒的骄傲,听天由命地拥抱整座城市数百万人共有的“呼愁”。

帕慕克诉说的一切:东西方文化的冲突,生活方式的改变,旧城的大片拆毁、仿西式建筑的兴起——与我们的生活如此贴近,只是大多数国人尚未懂得“呼愁”。

关于“喜欢”的一切

我终于明白我之所以这么喜欢这本书,是因为我所关注的一切与帕慕克相同,那就是城市与建筑。它们承载了物质与非物质的文化,是不同历史时期在岁月流逝中留下的年轮。

非常喜欢帕慕克书中古勒与吉兹拍摄的黑白照片,这些美丽伤感的黑白影像,也映像在现代与传统并存的我的城市之中。特别是29、30、31、88、89、137、305页,它们都准确传达了自身的光影与帕慕克的哀愁,让我的目光触及到了城市的灵魂。

文字的部分最喜欢第5章关于城市印象的“黑白影像”,第10章关于民族精髓的“呼愁”,第20章关于信仰的“宗教",第34章“所谓不快乐,就是讨厌自己和自己的城市”,还有就是无关城市的第35章“初恋”。

关于城市细节与哀愁

《伊斯坦布尔》的文字我并未感觉陌生。不知为什么,帕慕克总是令我想起张爱玲。

年少时读张爱玲的文章,那些哲理与智慧,总是掩盖在旧上海的尘世琐屑之下。奇怪的是张爱玲小说中凛冽、幽黯的文字,在散文中写到城市却总是一派热闹与喧嚣。

“我真快乐我是走在中国的太阳底下。我也喜欢觉得手与脚都年青有气力的。而这一切都是连在一起的,不知为什么。快乐的时候,无线电的声音,街上的颜色,仿佛我也都有份;即使忧愁沉淀下去也是中国的泥沙。总之,到底是中国。”——《中国的日夜》

“所以活在中国就有这样可爱:脏与乱与忧伤之中,到处会发现珍贵的东西,使人高兴一上午,一天,一生一世。”——《诗与胡说》

同样以分身旁观家族的衰落和城市在矛盾冲突中的破碎,一个泠然,一个伤感;同样是描述城市细节,一个表面繁华、内在苍凉,是较为私人的体验,一个表里如一、内在深远,是文明断裂的反思。或者是女子视野的局限,在此帕慕克更胜一筹。

关于都市更新

简。雅各布在《美国大城市的生与死》中写道:“大规模计划只能使建筑师们血液沸腾,使政客地产商的血液沸腾,而广大群众往往成为牺牲者。”其实牺牲的岂止是群众,更是城市的内在灵魂——文化。

如今的都市更新早已令人们疯狂。看帕夏木屋的焚毁,想到身边大规模的旧城改建。大片的高层建筑即将拔地而起,中间夹杂些尚未改建的破败建筑。我看到摄影师们在拍摄拆除现场的废墟和每个城中村门口尚未拆除的石狮, 这些也将和古勒拍摄的黑白影像一样残留在我们的城市记忆之中。

其实伊斯坦布尔历史街区的保护应该比我们的城市要好,至少帕慕克还诉说着大量的清真寺、老教堂、完美的天际线和那些尽管一败涂地却保持了自己的风格和生活方式的古老街区,而我们的城市除了收取门票的景点已经没有什么可值得怀念的了。

那个夏天听阮仪三教授讲述城市遗产保护,看死去的石库门外壳下西式繁华的“上海新天地”;不是草长莺飞的烟花三月,可我仍来到扬州,唐宋元明清的几座古塔突兀地挤在交通岛中,瘦西湖的夜晚更被重重遮挡、楼台深锁,“谁家歌水调,明月满扬州”???

春-江-花-月-夜,唐诗宋词中那些诗意的狂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怎能不教人惆怅~

关于西化进程中的文化

我们也曾热切地期盼城市与生活的全盘西化,仿佛西化就意味着摆脱贫困,意味着恢复了旧日大国的荣光。

德国人来参观新区,终于感叹这里很象德国,问及原因,答曰:绿化多人少。我并未感觉一丝一毫的欣喜,只是觉得怅惘:这绿化与旧城的百姓毫无瓜葛,这新区也与中国的人文毫不相干。

至今我仍然对西方的哲学、艺术、音乐和历史充满了兴趣,何况他们自古希腊时期就拥有的精神一直是我们所欠缺的,当我们的礼教、服从、含蓄、伪善快要把人逼疯,我就会向往西方。

可是我不能想象没有中文的环境,我们的文字带给我的安慰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

听喜欢的哥特音乐——Xandria的《eversleeping 》:For now it won't be along any more,Until in my cold grave we will lie 。

而当我读到《葛生》:“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不禁莞尔。——这不就是两千年前的东方哥特么?

无论我的中国隐含于诗词歌赋,浮现于琴棋书画,存在于景点废墟,到底它是我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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