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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握红小札:风·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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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3:0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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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风马牛是不相及的。

其实是不太明白“考证”的缘故。明清的房师也爱拿一些大的题目塞人,不过那都是从《四书》上截制好了的成句,而一部《四书》多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要做出一篇四平八稳的文字,也必得有许多别样的见解要说,可见这状元,并不是人人都能中了去,才子班头,文章案首,绝不仅仅是一个好题目。

《红楼梦》也一样。不过我觉得有趣的,倒不是因为《红楼梦》被人喻之为“二十世纪三大显学”,所以琢磨起来就特别来劲,而是因此想到了一些“红学家”的诸多考证,至少证明了风马牛是可以相及的,而我这篇文字才有做下去的理由。

而我的确是在一张图片上,清晰地看见了牛头、马面、阴风阵阵。当然,也仅仅于此而已,犯不着从“林黛玉”马上想到“麟待玉”那样的别致。

【茗烟的屁股】

说话的诀窍在于,有些话适合某些人说,有些话不适合某些人说。比如说屁股这个词,就不适合某些人说,写进文字里应该称作“臀”了。如果你能把别人想说却又不能说的话说出来,那就是说话的艺术。

茗烟和杨修的不同遭遇不仅仅在于茗烟有一个好脾气的主子,而是他能够适当地揣摩到主子的脾气,有时难免象狗一样被主子踢上一脚,他也会看成是主子对他的奖赏。

很像华君武先生所作的那幅漫画,“***了裤子给人打,越打他就越有名”,如今这招已是不新鲜了,但还是有人成天露着他的光腚,生怕别人把他老给忘了。

这不由使我想到书中一个场景,“——那轴美人却不曾活,却是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一场好事便被主子“踹进门去”的一脚给搅散了。倒是让人回想起他那句冲劲十足的话来,“我们у屁股不у屁股,管你фх相干,横竖没у你爹去罢了!你是好小子,出来动一动你茗大爷!”不知哪的一个砚台就丢了过来。

被人踢屁股的人,有时也会踢人,踢得更是理直气壮。很象是为他受屈的尊臀讨一份代价,讨一个说法。对于这类人,数来数去还是启功老先生一首诗做的妙:

“闻道官能倒,何曾倒不官。有官方可倒,无倒不由官。倒自他称倒,官仍我是官。请看官倒者,人亦倒其官。”

【第三只眼看紫鹃】

在许多鸟儿中,杜鹃啼血的传说数来最久,血想必是没有罢。只不过声音比较特别,十分像“不如归去”,很容易在才子们的愁肠里,打翻一只五味瓶来。而这才子,通常不偶佳人,文章难遇识者,所以就特别闷骚,思维也就特别敏感,做起诗来自然是眼泪一道鼻涕一道。

我一直有些不敢相信事物的真相。就如《红楼梦》中的紫鹃,从来没有想到她有个“鹦哥”的名字,“鹦哥”的人云亦云,是我所不喜的;而这杜鹃鸟,在鸟类中却是一个横蛮的侵略者,这颇有些颠覆的意思在里面;至于才子如温飞卿,有时亦被唤作温钟馗,好在才子不仅仅只是貌,虽然嘴脸差点,但才子的肺肠至少还在。如果将当今的PS技术施之以古代,那些才子的命运想必会好上一点,中国文学史里至少会多蹦出几个美男作家。

有时读《红楼梦》的时候,会觉得我们的宝二爷生的过于齐整,脂砚斋批书批到这里的时候,满怀心事地来了一句“少年色嫩不坚牢”,据我想,是有些嫉妒的意思在里面罢。这句话,可以移来评价古今的许多才子佳人小说,嫩则嫩矣,不知坚牢否?而当前的才子佳人,要写成小说,要拍成电影,有时亦会偷偷地PS一把,不光是悦众,有时也用来娱己,宝黛初会之美,恐怕于此也有不少关系罢!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在这一刻,而“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林妹妹一生不起之病,就在这一见中悄悄给种下了。她知道自己的病——“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仅仅是因为死亡而被赋予天生丽质,然而眼泪到底不能不流,因为那是灵魂,一粒一粒——最终来自于心。

紫鹃的慧心巧思就在这儿,但是也能看出她的冒失来。林妹妹自傲,到底也自卑,自怨,有时亦颇在金啦玉啦那样的东西上过分留眼,把自己气个半死不说,到头来还得宝二爷三天两天地赌咒。赌咒,无形中也给爱情带来许多危机,但在那时,或许也还有着施虐和受虐的乐趣,不过赌咒多了,天地神鬼也就似乎不灵了。其实,宝黛虽一见倾情,林妹妹到底是不知道宝二爷的心,她需要一层层撕开看来才能安心。

初见的那种默契在哪去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人不看好,因为婚姻大事毕竟不能由他们自各作主。是书中的“好看煞”也都在这些地方,宝二爷确实浑朴,林妹妹一味天真,再加上一个“好心帮倒忙”的紫鹃,本来他们的爱情就像是一个患慢性病的病人,非得几帖猛药急灌下去,“你侬我侬”倒是明白了,爱情的寿命倒是提前透支消耗了不少。尔后的姨太太,并不是老太太,那时的紫鹃,实在是“病急乱投医”罢。

没有人能救得了林妹妹,燕窝不能,人参养荣丸不能,紫鹃也不能。宝黛之爱压根儿都不属于尘世的,尘世的爱情就像“滚雪球”一样,一个愈来愈庞大的综合指数,他们只不过是许多综合指数加减乘除过后的一个小数点,所以才有那么多的疑惑,否定,对峙乃至于糊里糊涂,与其说他们在恋爱,倒不妨看作是和爱情在赛跑,时不时便上气不接下气给丢在了后面,而这样的爱情,虽值得尊重,即使是没有掉包计,也会无疾而终的。

爱情最美的时候,或许就永远定格在“怎当她临别时秋波那一转 ”,其他的时候,只是为爱情打造条件或匆匆地准备一条出路罢了,更何况爱的同时也带来了爱固有的隐秘和危险,往往深在情中的人却不能念及于此。爱是一双眼凝视着另一双眼,澄澈、真实、没有丝毫的杂质,而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爱于斯的世界,只不过是爱的一种装饰,而真正的爱是不需要任何装饰的。在接受爱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拒绝,拒绝眼角的余光,拒绝世俗的假面,拒绝连带着这个世间的一切附属物。看来,只有爱还算是诚实的。

往往爱却又是最不诚实的。有些可能是真的,有些可能不是,却正好就是一个人要相信的东西,是相信爱情,还是相信爱情?选择本身就是一件无奈的事情,于是红娘,紫鹃辈也就应运而生了。至于她们的后来,却很少有人真正关心过。

可惜“这丫头不是那丫头,头上哪有桂花油!……”所以紫鹃只是一个符号,一根蜡烛,现在的一盏灯,点亮的只是作者和读者心里一些侥幸的微光罢了。怎奈何补不完的离恨天,荡不尽的灌愁海,只有孤独才能感受爱的真实,死亡才能捍卫爱的完美。

【黄金莺与“一对儿”】

某些意义上说,黄金莺是又一个紫鹃,白玉钏是又一个金钏。

说林妹妹痴,紫鹃更痴。林妹妹到底是知道“风刀霜剑”的厉害,而紫鹃毕竟是个丫头,把一切看得太过于简单,颇有些“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的豪气。

可是情场不是战场,光有蛮力是不够的。紫鹃也会细致,只是认不清形势,在滑头们的眼里看来,“你这孩子,急什么,想必催着你姑娘出了阁,你也要早些寻一个小女婿去了。”这就是她的简单。

宝姐姐算是一个滑头,却也不曾得到她的幸福,宝玉到底不是她的另一半。她无为,又想有所为,她的女儿身份,就是她的命,那应该是从许多书中感受到的。

就是这般透明练达的人儿都不知道自己真正要得是什么,可见《红楼梦》是悲剧。她的金项圈是一种启示,并不是什么答案。更何况和宝玉的先天之物相比,她这块人为的后天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也难怪她看的如此宝贝,《色戒》中的王佳芝也才值六克拉呢!聪明的女子总是习惯将自己与某种物质划上等号,以为这样才算配她。袭人也曾把二两银子的月例和她的以后等同起来,她这样幸福吗?

不过她以后确是幸福了。可见桃花什么时候开,没人是知道的。袭人的汗巾,宝姐姐的项圈,还有湘云的金麒麟,这些有限的象征物,是命。晴雯死前要把宝二爷的袄儿脱下来穿,那是她的抗争,也还有着一些恐惧,谁也不喜欢那地底下的寒冷,但世上有时最冷的莫过于人心了。

所以我们有时宁愿去相信一种物质,一种彻头彻尾的物质,成为物质的奴隶也在所不惜!所以在莺儿的嘴里,“我听这两句话,倒象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这其实是《红楼梦》中最大可哀的地方,不知青埂峰下的“石兄”于此又作何番感叹!

我有时也闹不清,宝玉是因为石头而宝贝着,还是石头因为宝玉而宝贝着呢?不过宝玉到底是沾染上了石头的不少颠顽之气,而这时的石头,想必也在粉香脂污中打磨得莹洁光润了不少罢,以致有些时候不灵了。

其实,每个人都怀着这样的一块“石头”呱呱落地的罢,虽然不至于那么宝贝,却是足够独一无二的。但活到最后,都象陈凯歌导演、余秋雨老师那样清一色的大背头,整整一个大圆脸了。真正是有负天地造化之功,山川蕴含之力了。我们什么时候不再有过那块“石头”了呢?而这块“石头”,我们压根儿有过么?我们为什么要看电视剧,因为电视剧里有着不同于我们的人生;我们为什么要翻来覆去地看电视剧,电视剧里即使翻来覆去都不同于我们的人生;而要我们真正地去走进一段剧情时,我想没有人会乐意的,我们不相信那是真的。

说到这里很是感谢那些为《红楼梦》写出大量续书的人来,他们写的那些,其实就是他们自己,所以才象去菜市场买菜一样,只是代表他们的口味不同。他们只不过用他们的一些想象去完成“他们”的《红楼梦》,“既可传它,也可传我”的“春梦”和“白日梦”罢,结局有那么重要吗?“真”故事有那么重要吗?所以,探佚,解秘,都很***。

《儒林外史》中的人物大多是没有结局的,或许是这部书“伟大”不起来的缘故罢,这书我却是喜欢的。我看到了季苇萧那样的才子,王太太如此的佳人,这很像一个倒提着鸭子走路的人,无形中竟露出不一般的真实来。而金庸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们,从来不想着吃饭,所以只剩下韦小宝。

说起韦小宝,未免要细细地赏鉴起他的七位老婆来,之前倒是有人在上海滩的四马路叫过“金陵十二钗”的局。在上海滩的四大和四小粉金刚里面,确实是有人叫贾宝玉和林黛玉的;从贾宝玉的怡红院到韦小宝的丽春院,确实有着许多曲曲折折的路要走;不再写武侠小说的金庸先生,成了中国最后一位办报的文人。

在一部《红楼梦》里,对于某人是某人的影子说法,以前总有些不以为然。但我确实是看到一个人被复制成很多人,很多人过着一样的生活。在莺儿的眼里,那些仅有的象征物,街头街角的地摊上五块钱都可以买上俩,看上去和那些“真的”没什么两样,兴许还有鲍二家的一撮毛,晴雯两个二寸长指甲的指甲也不一定。

不管是贵的还是贱的,你都可以讨价还价。这些大批量生产或复制的“象征物”——甚至一切,噢,这就是我们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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