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传有一篇唤作《王国维自沉后的文化芬芳》的文字,倒是不曾阅过。据说王国维于“死”很是费过一番斟酌,这话我信。古人云:“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而其自沉的鱼藻轩——想必是鱼藻轩罢,有人却因此细细地考校,上引《诗经》,下证《楚辞》,颇费了不少工夫。
这不由让人想起怀沙的屈子,他的气味算是浓郁得很久。但不知他自沉所用的石头,是哪一种石头呢?或者每一块石头究其形状都有一个别致的说法也不一定。可惜年代实在太久远了,石头也当不了香饽饽。记得《儒林外史》中那位以为吃了猪鸟的相公,远远地看见一座小碑便忍不住得跑了去看,不过到底说不出什么见解,最后却被天长的杜十七老爷抢足了风头。做人,做文,乃至于做死,凡事都从“做”字上下工夫,其人其情其性也就如见肺肝了。
而我相信做死,大多都是万般无奈迫于绝境下为之,若村妪喝药上吊者就属于此例,当然有些也未免做的太过头了,“反误了卿卿性命”。不过“人活百岁,横竖要死”,寻着一个好题目去死,比如说“文死谏 武死战”,而在宝二爷的眼里,“竟何如不死的好!”至于死,怎么死,在他人的眼里看起来都是极傻极痴的事,但就中冷暖酸咸,又岂是他人能够道之呢?他人要强作解人,而只能证明他人之荒谬可笑,而担着这种荒谬可笑的面具轻易断人生死,那就不仅仅是解乏,别有用心和目的也不一定。总之,在“死”的前面,我们只能敬畏,或是无语,这就是哀悼的全部意义。
我有这样一种认为,活着乃至于活得很好的人,尤其是名流,都是一些聪明人。《红楼梦》中的珍大爷就是一例,一部书里,该喝花酒的就喝花酒,该嫖妓女的就嫖妓女,凡事一一做去,绝不拖泥带水。将军乃至于豪者,像这样的又有几个?读者又是也会暗自揣度到他的细心,比如说花千把两银子买一个“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的牌子,这当然是作者的小小设计,至于那位“触柱而亡”的瑞珠,还有“愿为义女”的宝珠,由此可以看出这位珍大爷的丑恶嘴脸和小小滑头。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一切不能有所发声。而通常的办法,又不外乎“压下去”,再则就是“捧起来”,而瑞珠是不是因为“压下去”乃至于死呢?天晓得。用通常流行的“文化芬芳”这几个不甚繁复的字眼,自是能掩盖死者身上的血污和恶臭,而借死尸招名揽财,这应该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而那位忽地成了“小姐”的宝珠,整部书里不见她说过什么话,除了“哀哀欲绝”四个字,也就没有什么下文了,这很是让在下牵挂得紧。
曹雪芹更是一个香饽饽。记得前段时间不知在哪鼓捣出一块曹雪芹的墓石,很是让当下的红学家们集体给哆嗦了一下。至于曹雪芹的生卒籍贯证来证去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结果,当然,不要结果是最好不过了;而一部《红楼梦》校过来,续过去,到最后都成了“他家的”《红楼梦》;这些很能让人悟出一些小玩意的,却也不敢想得太深太多,比如说宝玉口中“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很难说是作者的愤激,或者达观,还是真正理想呢?更何况最后卖来卖去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曹雪芹呢,这种常人难以达到的“幸运”,就权当是拜“文化芬芳”所赐吧。
总是忽然想到。老太太死了,似乎飞不出大老爷手掌心的鸳鸯姑娘,就连邢夫人也料不到她“倒有这样志气”,不过还是得到了宝玉两口子几个颇含身份的响头。也仅仅只是几个而已,用邢夫人的话说:“有了一个爷们便罢了,不要折受他不得超生。”那位“着实嗟叹着”的政老爷,想必是暗自深呼吸,怡然嗅出几丝“文化芬芳”的气息;而鸳鸯的嫂子,今天看来更是大有人在;不过宝玉心想“他算得了死所”,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有位老婆子倒是说了这样一句话:“罢呀嫂子,这会子你把一个活姑娘卖了一百银子便这么喜欢了,那时候儿给了大老爷,你还不知得多少银钱呢,你该更得意了。”死者对于生者的价值乃至于最后价值,也就仅仅于此。形形***的吊丧者,形形***的表演和盘算,尤见人于人灵魂之不相通,愈刻骨,也愈悲哀。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3:00:12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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