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书评> 正文

鱼王《自由与有限性》

  • 小小评论家小小评论家
  • 书评
  • 2023-03-26 02:54:22
  • 72

阿斯塔菲耶夫的《鱼王》是体现作者自身创作个性最充分的作品,它完全抛弃了小说艺术情节构思的方法,是由十二篇异彩纷呈的故事组成,作家用自白的叙事、抒情散文风格和道德人性准则将之演绎。由于看的是译本,我们看不到此书成型的过程以及作者的修改之处。可在阿斯塔菲耶夫斯基的随笔中我们发现此书的写作过程和问世都是那么的步履维坚。当《鱼王》第一部在杂志连载时,许多段落消失了,由于创作的劳顿,作家病倒进了医院。这时仍有编辑不断打来电话,和他协调要删去的内容,作者则在病床上违心地照着形势的需要,做报告般口述着补写的部分。作者很清楚编辑朋友们的苦衷,如果那期杂志出了问题,不能顺利出刊,或被抓住把柄,丢了饭碗,让他们丧失一切福利,那可是不得了。

比这于阿斯塔菲耶夫诗人米沃什描述的更令人凄惶:“每台打开的电视,每张拿在手中的报纸,都引起了怜悯和恐怖,但都是可笑的怜悯,可笑的恐怖。我也不例外:例如我听说某个极权国家的警察逮捕了一大串人,却装扮成医生和护士,还把他们的警车漆上红十字,好看起来像救护车,这时我虽然同情恐怖的牺牲者,却忍不住让讽刺的痉挛扭歪我的脸。那些被逮捕者给打得昏死过去,然后被“护士”的担架抬走。正如屡见不鲜的情况,现实的梦魇般的不合理已经剥夺了讽刺家们最大胆的幻想。” 米沃什流亡巴黎后到美国一直用波兰语写作,他从来不刻意讨西方欢心,保持自己的话语方式,他一直关注的是人类普遍的生存境遇。拒绝遗忘真理,见证历史,拯救时间,这样的主题贯穿了他的诗歌。他认为“诗歌即使其题材与叙述口吻与周围现实完全分离,要是一样能够顽强存在,那是令我激赏的诗歌。有力度的诗,或是一首抒情诗,其自身的完美就有足够的力量去承受一种现实。” 米氏的诗歌风格就是:坚忍、硬朗、朴素、沉郁。正如陶渊明的那句“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这也是我一直追崇的风格:不要过分的渲染和铺陈,把所有的激情和思考压缩在简约化的生活罐头中,始终保持一种随时释放的张力而又极力控制它的冲动,那种淡淡的味道持久而深沉地震撼你的灵魂而非单纯的视觉。 他用诗歌给近一个世纪写了注脚,那些充满正义的句子至今掷地有声。

恰达耶夫是俄罗斯民族觉醒最早的思想家之一,他想解决的是民族文化认同问题,也就是民族精神自觉的问题。读者看到他的文章,把他斥为民族的“敌人”和“叛徒”,这个大多数晓得,但是很少人了解此后很长时间他采用一种密写的方法创作,写后手稿藏于自己图书室各个不同书页里,沙皇宪兵没有发觉这些带有炸药性的文字。恰达耶夫死去了,他的图书室没人动过,上世纪20年代这些手稿被发现,30年代沙霍夫斯基整理完毕想出版,可他就在这当口被捕入狱,现在这些手稿秘密地存放于“普希金之家”,恰达耶夫创造了一个作家作品被扼杀的记录,逝世110年,作品还未发表,至此为止,写了就写了。索尔仁尼琴欣赏恰达耶夫这样的作家,所以我们不难理解他为什么给杂志投稿批评巴乌斯托夫斯基了,他谴责那些目睹巨大黑暗年代的作家丧失了应有的责任,只是说些鸡零狗碎,用舒缓的油膏粘住我们的眼睛,我们今后也看不到真理。本人研读过巴氏不少后期作品,严格地说是“抒情散文”或“诗味小说”,他描写的人物写善多写恶少,小说避免写重大的冲突,即使是小的冲突也予以缓解,他追求一种平淡和素朴。他的《卡拉—博加兹海湾》真实可感,含味隽永,用游记的形式写成起起落落的故事。后来他在创作谈《金蔷薇》里写了创作此篇小说的幕后背景,他想去里海却没有钱,找到数家出版社寻求赞助,还有个社长取笑他,说傻子才会支持他。后来他费了很大力气弄到一笔钱,可到阿斯特拉罕,川资用光被困在那里,他为了继续走不得不给三十天杂志和阿斯特拉罕的报纸写几篇随笔。巴氏用自己方式寻求创作的可能,他在社会夹缝中创造属于内心的文字,他在《文学肖像》里写亚历山大•格林经历的流浪、牢狱、病痛、饥饿、凌辱等种种不幸,写离经叛道的王尔德到晚年遭遇牢狱之灾才意识到,美只有在与平等以及善良结合的时候,人才有意义。巴乌斯托夫斯基还为布尔加科夫、巴别尔这样受争议的作家正言,说布尔加科夫是个真诚从未背叛自我度过并不轻松一生的人,他对巴别尔则充满敬仰,这个具有巨大天赋的作家是他步入生活的通行证。诚然巴氏的文章没有索尔仁尼琴那种对社会敲骨击髓式的揭露,他采取克制隐晦的方式。索尔仁尼琴在晚年他的文章坦然笃定,远没有早期的激烈情绪,他写闪电劈开一半树干,另一半还站立着,我们也是这样:当良心惩罚的打击来临,穿透整个肌体,且伴随一生,有的人在这以后还能挺住,有的人却不能。诚然在那个时代,比如曼德尔施塔姆这些诗人几乎必须以全部精力和生命承受前所未有的迫害、恐怖和血腥。而现在我们的时代却到了“没有文学”的境况,或者说“不是这个时代”,阿斯塔菲耶夫和米沃什还有索尔仁尼琴抒写的时代离我们那么久远,我们被商业资本冲击得没有功夫停下来思考,作家也没谁关注这个时代,有些人则致力于歪曲历史,恶搞先贤。被肉体和金钱蛊惑的人们也懒得用自己的头脑留心他人,而作家呢?谁去记录下这个社会躁动的现实,谁则开创了一个时代。在这个幽暗的隧道你穿行的越远,冲出隧道时你越会感受到光的强烈。

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