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北岛的《青灯》,垂帘,半卧,在阳光热烈的午后。
翻到第一篇《听风楼记》,毫无征兆地,一颗眼泪就下来了。
“回想八十年代,真可谓轰轰烈烈,就像灯火辉煌的列车在夜里一闪而过,给乘客留下的是若有所失的晕眩感……在1989年早春的风雨飘摇中,我为要事赶到冯伯伯家。记得他表情严肃,非但没有拒绝我的请求,而且说:‘做得好。’我骄傲地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点点头,笑了。”
再读,再哭。
“冯伯伯慢吞吞睁开眼,目光痴呆,渐渐有了一点儿生气,好像从寒冬中苏醒。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我,先是一愣。我俯向床头,叫了声‘冯伯伯’。他突然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这下把我吓坏了,生怕再引起中风,慌忙退出他的视野。周围的人纷纷劝慰他,而他嚎哭不止,撕心裂肺。他从床单下露出来的赤脚,那么孤立无援。”
泪水无法抑制地涌出,湿了枕席。原来,我们都是孤独的孩子。在岁月的长风中,无法言语,仓皇老去。
北岛此书忆人忆事,笔力苍凉。历史如网如织,故人如渺如烟。漂泊无定的家园,流离浪荡的生活,渐行渐远的长路,聚少离多的故友。那么多的面孔和城市,那么厚的历史和尘埃,那么长的记忆和沉默。北岛写得最动情的,还是《听风楼记》和《远行》,一念冯亦代,一念蔡其矫,近年先后仙逝的两位老先生。
关于方教授的片段,我一看到“天体物理”几个字,就明白是谁了。
读到《忆柏林》一文,再次泪流满面。
“西柏林初夏的平静和客厅那台小电视机里的风暴恰成对比。
6月3日晚,一个姓周的北京小伙子和我一起看CNN,我们把一瓶威士忌全都喝光了。我在和北京的通话中听见了枪声。第二天早上,小周磕磕绊绊爬上楼梯,和我抱头大哭。说来我们素昧平生,但我相信那一刻就像同样的戳记永远烙在我们身上。也正是从那一刻起,我知道,回家的路断了,我再也没有家了,只能背井离乡越走越远。第二天上午,由一辆广播车开路,西柏林人陆续加入进来,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延绵数里。广播车播放着贝多芬的《悲怆》交响乐,人们默默在为地平线以外的某些年轻人送葬。”
流浪的人,什么时候想家,什么时候想回家,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在这个闷热的午后,我捧着北岛的书,大汗淋漓,泪如雨下,任由身体里的水分和意识里的希望无休止地流失。
悲从中来。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2:52:3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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