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I-星星的孩子《“穿着胶靴的卡夫卡”和他的纯粹童话(转书评一篇）》

“穿着胶靴的卡夫卡”和他的纯粹童话

－－读《阿米：星星的孩子》

•沐童

从小便是读着童话长大，这习惯直到二十多岁仍未改。先是读格林童话、安徒生，稍大一些读更加唯美和深刻的王尔德、罗大里。很多童话作家已经跳出了讲故事的窠臼，去寻求社会和历史的意义，我却对此颇为不屑。推理小说领域里有“本格”一说，意指：推理便是推理，单纯倚靠迷题引人入胜，不必去揭露社会黑幕，更别妄图用借推理小说之名写出部《罗马帝国衰亡史》来。这种精神同样适用于童话——它应当仅仅追求纯粹、美好与烂漫。至于***该有的那些附属，统统不属于童话。

依照这个标准，我找到了近几年来我所期盼的“最纯粹”的童话，便是这本《阿米：星星的孩子》。作者我很熟悉，Enrique Barrios，委内瑞拉人。在当下的西班牙语世界，论及在世的作家，都不会落下他。第一次读Barrios还是在丹麦参加的一次关于童话创作的研讨会上，有阿根廷人将安徒生和Barrios做了比较：前者令人泪中带笑，后者令人笑着流泪，故而，从童话的纯粹性角度看，Barrios甚至全面超越了安徒生。

我无意对两位童话大师做出个生硬的比较——这种比较通常都是愚蠢的。Barrios被称为“用西班牙语写作的安徒生”，也许他本人也并不乐意。但这本《阿米》却毫无疑问必将跻身人类童话的精品之列，正是因为它的纯粹。

阿米是从外太空来拜访地球的孩子，他的出现解构了人类世界中业已存在千年的桎梏与偏见。他的心灵纯净无瑕，像是一颗浑然天成的美玉，投入烟尘蒙昧的凡间。他洞悉他人的一切思维，恰是因为他自己的心如水晶一般透明。他拥有人类渐已失落的东西：想象力。他和人类的对话，就像是一个“美丽新世界”与一团灰蒙蒙、古旧不堪的旧宇宙的交锋。书中有这样一段：

“你是怎么飞起来的？”

“我想想自己是一只鸟。”

我想，要是能像他那样飞起来该有多好哇，可我无法像他那般快乐自由。

“你完全可以快乐和自由！”他有一次猜中了我的想法。

他来到我身边，非常热情地怂恿我：

“来！咱们像小鸟那样飞起来！”

自然，人类不可能想象着自己是鸟，就像鸟一样飞起来。但阿米的存在超越了讲故事的范畴，而是触摸到了形而上的意义：无论能不能飞，你真的用心地去想象过么？童话是幻想的文学，如果阅读者没有想象的能力，童话于之而言便毫无意义。正如Barrios在书的开头所写：

仅仅针对所谓的“成年人”。

别再读下去了！

您不会喜欢的，因为下面的故事是荒谬的。

毫无疑问，无论是“用西班牙语写作的安徒生”，还是“穿着胶靴的卡夫卡”，都对“成年人”持着不信任的态度。Barrios毋宁相信能解读阿米的，唯有孩子。有阿米的世界是美好的，可合上书之后，这世界会变得更好么？如果说童话存在的意义是为这蒙尘的世界构画一幅乌托邦般的远景，那这样一本《阿米》究竟会对这世界做出怎样的改变？

我们长大成人，我们的青春渐行渐远，无法挽回。当村上春树和卡尔维诺成了支撑我们想象力的苍白的养分时，又有谁还愿追忆海的女儿带给我们的纯净呢？古语说，法无定法，于是之非法法也。单纯幼稚的给这个世界一种“定法”，而卡尔维诺们只是一些来历不明的漂浮物。安徒生的文字直到200年后依旧保有着普世的价值，而成人们热衷的假面舞会20年后便化成一阵逝去的浮云。这便是阿米给我的启迪：我们所信仰的一切、我们的所作所为，都应致力于让世界变得更好。阿米的法宝是他永不衰竭的想象力和童真，而我们也未尝不能如此。

合上《阿米》，已是黎明破晓时分。收音机里放着略带杂音的“Moon River”，窗外清扫社区的卫生车已经开始工作，我却始终辗转反侧着无法入睡。时刻回旋在我头脑里的问题是：若我遇见了阿米，我会变作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阿米和我站在悬崖上，他对我说“伸开双臂，想象着你自己是鸟，像蓝天飞去”时，我会不会有足够的童真和胆量，真的展开双臂，跃离悬崖，向那碧海蓝天飞去。阿米说，成年人最大的毛病是自以为是，我倒认为那“自以为是”只是胆怯的一种表现。在这世上，最勇敢、最真挚的永远是那些童心未泯的人。原因很简单：他们依旧相信着，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

由此我想起了另一则有点古老的童话。一个女巫想害一个女人，想尽了一切办法。她先把涂了毒汁的金币丢在路旁，任何碰触它的人都会中毒身亡，可女人捡都不捡，反而被女巫的助手贪心捡去，立刻死了；女巫又生一计，变成美貌妖艳的女子去纠缠女人的丈夫，可女人根本视而不见，反而是女巫被丈夫识破，愤怒地赶出家门，受尽羞辱；最后，无计可施的女巫变作一条蛇，候在路边，等待女人经过，想咬死她，却被凌空而降的老鹰叼去，顷刻成了飞禽的腹中餐。这个充满阴谋的故事也许和阿米不太搭调，但它们同样折射了一个真理，那便是：人类的心灵栖居在哪里，哪里才是家园。善良的女人用心灵去相信着这个世界的美好，那么她的世界果真永远阳光明媚。而女巫笃信着人类的自私、冷酷与贪欲，却招致杀身之祸——并不是肮脏的世界污染了她的心灵，而是她的心灵弄脏了原本纯净的世界。

阿米告诉我这世界可以变得更好。可是这个世界真的会变得更好么？我期待着阿米在我生命中的出现。以上这些，是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