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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和玛加丽塔《冷光傾瀉的月下,撒旦在講一個關於得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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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2:3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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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最後一道夕陽照射在別爾利奧茲的腦門上,撒下滾燙的熱霧。莫斯科作協理事會主席就在這樣一個讓人焦躁的黃昏最後一次見到了太陽;然後,身首異處。這是小說《大師和瑪加麗塔》的開始。我們讀到的這部小說從一開始就把我們帶入了一個奇異而荒唐的世界中。這是作者布爾加科夫用生命的血和淚寫就的奇異篇章,一個關於知識份子的巨大寓言。

米哈伊爾•阿法納西耶維奇•布爾加科夫,這個神學家的兒子,前部隊軍醫,用他的生命書寫《大師和瑪加麗塔》,並最終將自己融入了作品,化為神奇的不朽。我們隱約地從大師如聖徒般偉大而又充滿著才華的身上,看到了布林加科夫本人以及他們那一代偉大的作家、詩人的身影。所以,布爾加科夫寫的不僅是他自己,同時還是一群人,一群被醜陋時代放逐、幽禁但又始終自由的真理的堅持者。我們後來的人常常稱呼他們的那個時代為:白銀時代;称呼他们那一代的俄罗斯藝術家為:白銀藝術家。

這是一個充滿著神奇光輝的稱呼。白銀時代,白銀時代的藝術家。阿赫瑪托娃、曼德爾施塔姆、茨維塔耶娃、帕斯捷爾納克、馬雅可夫斯基、葉賽寧……這每一個名字都照亮了整個時代,以及他們的民族。布爾加科夫,也許並不是白銀一代藝術家中最出色的,但他卻以他的小說為他們那一代人留下了一幅生動的圖像。“大師”,是一個綽號,更是一個概稱,是對白銀時代不見容於政權的所有藝術家的尊稱。這一代藝術家,從出生之日起,便註定了要屬於白銀時代,並只能屬於白銀時代。正如普希金是屬於黃金時代的。

象徵主義詩人以及整個白銀時代的先驅巴爾蒙特曾說過“我出生是為了見到太陽”。這句著名的詩曾影響過幾乎所有的白銀時代詩人和藝術家,直到今天依然閃現著澄明的希望之光。整整一代偉大的藝術家在巴爾蒙特詩句的鼓舞下,朝向太陽照耀的地方發力奔跑,前仆後繼,仿佛奇跡,就要觸手可及。但太陽,曾照耀過普希金的太陽,並沒有降臨在巴爾蒙特追隨者們的頭頂上;那裡飄過的,是片片烏雲。也許這是因為普希金飄揚高蹈的靈魂本就不屬於俄羅斯罪難深重的肉身所能醞釀出的果實,所以也註定了在真正見到太陽之前,更長久和穩定的是漫長的夜。黎明,還未出現就已經被扼殺,因為陽光本就不屬於俄羅斯思想。只有深重的苦難的擔當中,才能體現出這個民族的偉大創造力來。除了這種因罪而苦難,因苦難而萌生的承受力和創造力誕生除了俄羅斯的偉大和不朽外,這個民族其實很簡單。

話題似乎有些扯遠。苦難催生了俄羅斯文學陀思妥耶夫斯基以來的全部偉大篇章,這是白銀藝術家們無法擺脫的宿命。巴爾蒙特呼喚太陽的光,但等來的卻是月亮傾瀉在大地上冷凝幽靜的道道寒光,瞬間照亮了廣袤貧瘠的北方的大國,俄羅斯,在冰天雪地中蘇醒。

月光是陰冷無語的澄明晶體,在夜色無邊的黑暗中升騰,漠然疏離地懸掛在高空,讓人不可親近,卻無聲地照亮了大地上的一切,所有的醜陋、罪孽都在這月色濃密的夜晚暴露無遺。在《大師和瑪加麗塔》中,太陽和月亮這對對偶的鏡像直面彼此,構成了一幅幅詭異荒誕的畫面:太陽,是大地上昏庸無能的照耀者,它從沒有帶來希望,卻成為罪惡的幫兇;月亮,是夜晚才悄然出現的沉默者,它在天邊冷眼靜觀這個世界醜陋的眾生相,並帶給思念的戀人以模糊的希望。在小說的後半部分,黑夜中的冷月儼然變成了魔鬼撒旦的符號,撒旦的舞會堂而皇之地在月光的照耀下進行,群魔亂舞,各種罪孽妖怪集體出動,為撒旦歌唱舞蹈。那個夜晚,對瑪加麗塔來說是那樣的漫長無邊,卻又催生著新的希望——和現實生活中芸芸眾生的醜陋相比,誰又能說,月下的這些怪物們不是更可愛的呢?!

耶穌要拯救大師;撒旦卻懲罰了不信神的眾生。在這裡,耶穌和撒旦已不是善與惡的兩端,反倒成了通力合作的夥伴。耶穌看著撒旦搗鬼的世界群魔亂舞卻不出手相救;撒旦召開惡魔聚首的舞會卻替耶穌懲罰了不信神的醜陋人群。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拯救者?多麼可笑的一個問題啊。很多人不相信因果報應,不相信地獄天牢,卻相信世俗世界的一些所謂道德,並以此自我標榜善良。如果世俗的教條真的可以成為真理的評判標準,那麼它所得以成立的世界就只會像布林加科夫筆下的莫斯科,表面上看起來和諧幸福,其實實際混亂不堪,骯髒無比——看看那些無法解釋的怪異吧,看看這是世界時時刻刻在發生的所謂天災,固然是撒旦播下的種子,但施肥加養的,不正是偽善愚蠢的我們嗎?!

我曾一度不由得生出疑問來,是否能夠把白銀作家個人從白銀時代中分離出來看,畢竟他們彼此之間看起來是那樣的不同,總是似有若無地拒絕著讓我們看到他們的相似之處。但其實這正是白銀時代的偉大之處,它承蒙繆斯女神眷顧,誕生了如此多的各具特色的藝術家群體,他們每一個都讓人生畏,聚到一處更是成為一種不可摧毀的時代智慧。黃金時代只有一個普希金,但白銀時代卻是依靠著十個手指都無法數盡的龐大族群支撐起來的輝煌。這群精神的貴族留給後人一筆豐盈的財富,整個俄羅斯民族都將在很長的今後中受益於這種白銀之光。我們有理由去理解史達林時代對知識份子的殘酷迫害,在紅色革命之前,白銀詩人們便在民眾之中擁有了偉大的號召力。如此一群既有號召力又始終與你格格不入者始終會是專制統治者眼裡的刺,非拔去、除之而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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