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梯子”只能承载灵魂吗?——假定这灵魂像风一样轻。如果连同身体一起攀爬上去,那么,这个人会掉下来吧?
读西叶的这本诗集时,我假想有两个西叶在场,一个西叶看着另一个西叶攀向某个高度。前西叶看后西叶攀上去,她有点担心,她实际上对这个西叶的冒险是有保留的;或者,她并不担心,她只是欣赏,如放风筝的人,她在微妙、紧张的平衡中欣赏,她愿这个西叶身轻如燕,履险如夷。
——我不是说前西叶是身体,而后西叶是灵魂。实际上我不喜欢身体-灵魂这样笨重的二分法。读这些诗时,我心中所想的问题是:一个人何以成为诗人?在这个时代,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女子,何以成为诗人?
这个问题的前提是何为诗人。对此,我没有什么自以为确切的看法。诗人们最知道何为诗人,他们一直在公众面前有力地自我阐释和自我辩护,他们声音嘈杂,相互争吵。但就是在这争吵中,旁观者比如我,还是形成了某种关于诗人形象的一般看法,寻根溯源,这种看法大概是来自浪漫主义和对传统的浪漫主义阐释。在这种看法中,诗人如同英雄、就是英雄,诗人承受着时代、历史、存在的沉重压力,诗人在灵魂、经验、身体的战场上苦斗,他从内部撕裂自己——似乎是,在这种撕裂中,诗人接近或抵达了某处天堂,语言的和精神的天堂。
英雄、牺牲、救赎,我对诗人的想象通过一系列有关血祭的隐喻建构起来,似乎此生此世皆是诗人的祭坛。
当然,合于这种想象的诗人实际上不多,在这个时代尤其不多。但这不是一个数量问题,这个英雄和牺牲者是原初的和完美的诗人,一个“元诗人”,在我看来,每个诗人都要设法对他做出回应,同时,我从这个“元诗人”出发去阅读和判断作品,考量每个诗人。
——尤其是女诗人。缪斯是女人,不幸的女诗人们,她们天然地接近于我的“元诗人”,她们的敏感、脆弱,使她们更倾向于牺牲或自毁。
但是,读《纸梯子》时,我一直在修正我的想象。西叶并非一个牺牲者,她与天堂的关系在“纸梯子”这个意象中得到完美表达。
“纸梯子”的“纸”也许不仅是物质之纸,它隐喻着书写行为,这架梯子在书写中才能成立,或者说,“梯子”所隐含的意义被封闭在书写和纸面之上。
西叶的写作比我的想象更具限度感,这个人,她对书写和生活做出了隐蔽的区分,在纸之外、诗之外,西叶完整地站在地面上、站在她的生活中,她无意自我撕裂,或者说,她并未感受到自我撕裂的内在和外在压力,即使感受到了,她也无意披头散发地应对。
她是轻盈的、从容的——需要轻盈才能在“纸梯子”上飞舞,在她看来,通向天堂的路并非见证撕裂和牺牲,相反的,这架梯子和这条路都应允着整全、完善和美。
——这是多么浩大的应允,但是,只有“纸梯子”,你要相信这不属于沉重的身体,你要相信这甚至不是尘世应有之事,但你也一定要相信,有一架“纸梯子”,风筝一样飘着,诱惑和考验着人们,看我们是否足够轻盈。
这样一个诗人,她离我的“元诗人”相当遥远。但是,她可能更近于浪漫主义谱系之外的那些古典诗人——
那些长袖飘飘,在书写中获得幸福的人,这幸福是天堂的,也是尘世的。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5:58:11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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