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月亮河,也叫恒河,根据印度教的传说,恒河之水从湿婆神的头发上泻下,缓缓滋润着两岸肥沃的土地,因而被印度人视为圣河。印度女导演梅赫塔拍摄了一部以此河命名的电影《月亮河》,一改印度电影歌舞欢笑的热烈,影片中流淌的哀伤与苦难,犹如漫堤的河水,慢慢浸疼了观众的心。
电影描述了二、三十年代印度“寡妇院”里,一群寡妇的悲惨生活。印度教规定,人一出生,从高到低被分为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四个种姓,等级越高,离神越近。此外还有开除出种姓的贱民,称为“不可接触者”。寡妇就属于贱民阶层,印度教的《摩奴法典》规定:“寡妇理应受苦,克己守贞致死…丧夫后守贞的妻子可以上天堂…不贞的女子来世转生为胡狼”。女人在丈夫离世后,只有三种命运:为亡夫殉葬;嫁给亡夫的弟弟;在“寡妇院”里自我囚禁赎罪。生活在“寡妇院”的寡妇,不仅被剥夺了所有财产,还要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不能出席任何社会活动,只能靠每天不停地诵经,换取仅能充饥的一小碗米饭,有的还被迫以神的名义卖淫给高等级种姓的权贵们享乐。她们悲惨地生活,绝望地等死。
主人公卡丽安妮是个年青的寡妇,美若天使。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婆罗门种姓的少爷,一个崇尚真理,追随甘地的英俊青年纳拉杨,俩人一见钟情。纳拉扬不顾母亲的反对,坚决要娶卡丽安妮为妻。卡丽安妮也在爱情的感召下,冲破陈腐的宗教与传统束缚,逃出“寡妇院”。在回家的途中,得知纳拉扬的父亲竟然是玩弄过自己的婆罗门贵族时,羞耻让卡丽安妮拒绝了纳拉扬的爱情。进退无助的打击,让她选择了“圣河”,用生命为这个残酷的制度殉葬。
另一个八岁的小寡妇楚雅,因为未曾谋面的丈夫病逝,也被家人送到“寡妇院”。小楚娅天真烂漫,倔强而率真,她反抗“寡妇院”里的生活,坚信自己一定会回家,她是虚伪宗教的叛逆者,代表了人性的亮色和希望。小楚雅坚信卡丽安妮和纳拉扬的爱情,与卡丽安妮雅惺惺相惜,形影不离,偷养小狗,玩着游戏,在死一般沉寂的生活里,寻找着点点快乐。在卡丽安妮投河自尽后,小楚雅被骗到河对岸婆罗门贵族的家中,供权贵们淫乐,被人救下后,送上了甘地传道的火车。
这群寡妇的悲惨与不幸,都是在印度教圣洁的光环下发生的。同样是寡妇,为亡夫守贞是神的旨意,供高等级种姓权贵们淫乐,也是神的旨意,这样荒谬的逻辑,因为来自号称离神最近的一群人,也享受了无法质疑的神圣。这哪里是神在说话,分明是人在装神,借着传说、教义、传统的神秘,做着满足私欲的勾当。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制度之恶都是神的过错,是不是所有社会不公都打着神圣的旗号,但毫无疑问,只要是神的罪恶,就一定有人在作孽,是号称离神最近、离神圣最近的人在作孽。那怕是神,只要向芸芸众生发出旨意,不管曾经有过多少传奇,对人类有过怎样的功劳,只要说人话,写人字、想人事,操人心,都应该用人性标尺来衡量,衡量神的对与错、是与非。
同样,对现代诸多变种的“神”与“神圣”,尽管穿上了爱国、革命、组织、人民、圣人等等高尚的马甲,其语录与行为,也一样需要用人性的善恶、公正的存缺来质疑,从来就没有离神最近的人,从来也没有离神圣最近的组织,有的只是人的自私与狂妄。当信仰和良知在人的内心发生冲突时,基于人性的良知应该走在信仰的前面,正如印度的甘地在觉醒后告诫我们:“很长时间,我以为神就是真理,现在知道了,真理才是神!”
月亮河水,印度圣河之水,据说可以净化人的灵魂,洗涤人的罪恶。就像影片中小楚雅向着“公正”,悲怆地责问:“为什么男人不守寡?”。同样,我们也可以责问:为什么神的灵魂不能被河水净化?神的罪恶不能被河水洗涤?看过千百年来亿万寡妇的苦难与哀伤,印度教众神的内心,难道就没有一丝张惶与不安?这到底是神的冷漠,还是人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