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妈阁是座城》剧照
作为华裔女作家,严歌苓一直致力于对人性的深刻挖掘尤其是女性群体的命运书写,她往往在跨文化语境或多重空间中书写女性边缘人群,或者以史诗性记述的方式展现女性的命运。她早期的作品《少女小渔》刻画了女性对男性的附庸,中期恢弘的诗篇《第九个寡妇》与《小姨多鹤》流露出女性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当成熟期作品《金陵十三钗》与《陆犯焉识》中女性“拯救者”形象出现,严歌苓的“女性关怀”“底层书写”现实主义创作风格渐趋成熟稳定。这种女性“自救”与“拯救”者形象,在根据其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妈阁是座城》中得到延续。
6月14日,导演李少红首次牵手严歌苓,在编剧芦苇与陈文强的加盟下,联手为观众打造的情感大片《妈阁是座城》上映。巧合的是,本片也是李少红和主演白百何阔别大银幕多年后的复出之作。影片通过女叠码仔(也称博彩中介从业者)梅晓鸥的视角,揭露了赌场内外的人生百态。北京人梅晓鸥因老公嗜赌,多年前南下妈阁(英文Macao的音译,即澳门),阴差阳错地做了赌场里的女叠码仔,她接待赌徒、陪他们赌博并为之提供参谋,向他们放债、也向他们追债。她带进赌场的赌棍来历迥异,其中有来自北京的地产商段凯文和艺术家史奇澜,也有来自其他不同阶层的政商人员。影片用手持摄影、零散的新闻提示和旁白叙事等影像语言,向观众展现了惊险丛生的赌场环境、暧昧游移的爱情故事和赌场内外展开冲突交锋的人***望。
欲望空间下的拯救者
电影《妈阁是座城》的城市空间被置换为北京、澳门,且北京成为澳门故事发生的一个强势推动力,这异于以往电影常采取的“沪港”的双城叙事空间下,内地城市从属性的功能指征,“北京方面”“非典”“回归”等因素越来越影响着澳门博彩业的兴衰。影片采用现实题材表现当下生活,折射出当代中国近20年的社会变迁,体现了创作者坚定的观照现实的创作态度。
编导明明想说明,妈阁处处是赌徒,是赌客的迷城、幻城,也是梅晓鸥的爱情围城;城外的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城内的人却想赶紧出去、早点解脱;妈阁也是一座炼狱场,在赌场里经历过的人,极少数能够见好就收,欲壑难填者最终或在肉体上消失、或在精神上毁灭,在利益的催化面前,有欲望的人永不可能脱胎换骨、破茧成蝶。而叠码仔却是赌城里能不动声色就参透一切人性沉浮的人,无论赌客输赢,他们都是稳操胜券。
梅晓鸥错付感情、婚姻失败,千疮百孔的生活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急需面对现实:自己和孩子该如何生存?她痛恨赌博,却因为生存的压力和命运的裹挟而不得不从事这一行业。她所寄身的社会空间是一种玩弄资本游戏的异质的压抑性存在,这导致她的观念体系和意义系统失序,因而信仰失灵、精神失据。为了掩盖不安,她内敛坚忍、与人为善,表现出禁欲主义的美德。为此,她利用自己的洞察力与女人独有的魅力,巧妙周旋于叠码仔华仔、老猫、“大佬”老尚、段凯文、史奇澜之间,利用并帮助他们,自救也救赎别人。
“义”“欲”的冲突与挣扎
如果用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来解释赌徒的心理,就是“自我”“超我”意识难以有效抑制“本我”意识的欲望消长而导致的人格失衡。梅晓鸥何尝不是一位赌徒,与卢晋桐、段凯文、史奇澜们不同,她跟自己赌气以至于赌上了未来和情感。想当初自己嫁给了初恋对象,一切都刚刚好,但最终却因老公嗜赌而使自己赔上了青春与后半生,心有不甘是她下注的潜在冲动,这种潜在冲动终于在赌场的日夜熏陶下发酵。梅晓鸥“看得清谁是未来客户,却看不准谁可以托付终身”,她接受着“地头大哥”老猫的关照,享受“才子”段凯文的体贴与骄傲,而史奇澜的“艺术家”身份让她无限憧憬与羡慕,这种感觉是金钱所买不到的。当然,梅晓鸥并不滥情,她与他们一开始均“发乎情、止乎礼”,最后把票投给史奇澜也始于他上一段感情的“结束”。她希望他们见好就收,在欲望面前能够及时止步,实际上这正是她的矛盾之处——要想维持长久的朋友关系,他们就得常来找她,但她怎能保证他们一直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呢?他们不来了,朋友关系自然也就慢慢淡了。所以,她常常自责并在他们有困难时出手相助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在影片中,梅晓鸥成为超越男性的讴歌对象,在于她的法则里“义”字当先。影片的明线是批判人性中的贪欲,暗线则是对“义”的追寻与呈现。或许这正是导演所想表达的中国现代化建设道路上的现实问题,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困境问题。当史奇澜骗自己表弟在赌场下注时,他给梅晓鸥打电话报喜,其中有一个关公牌位与他打电话的侧影并置的镜头,讲义气的关公与出卖亲友的背叛者形成了极具效果的讽刺——赌的恶真的能摧毁一切。如果说史奇澜对“义”进行了抛弃,那么段凯文则对其进行了捡拾,当电影层层剥去满口谎言、自私***的段凯文骄傲的外衣,导演给观众上了一课:正是由于忠于上司,段凯文才如此义无反顾、破釜沉舟,观众对于段凯文的疯狂、欺骗才渐渐释然,人物的复杂性、饱满的叙事张力增强了影片的哲思性。
“爱”是唯一的救赎之道
近年来的华语电影中,很少有影片像《妈阁是座城》一样真实地呈现赌场空间、赌徒的狂喜或绝望。拍摄史奇澜跳楼时,当俯拍镜头快速切换至仰拍、升格镜头时,有一种深深的代入感;特写镜头停驻于赌博失利的段凯文的脖子上的“汗”,让观众感受到了身临其境的紧张与恐惧。主角之外,陈小小、刘总、晓鸥的儿子和前夫等配角在影片开头、中间和结尾的出场皆有因果关联且首尾照应,他们共同构成了一个活色生香的物欲世界。艺术真实来源于生活真实,这部赌博题材影片不是犯罪片也非类型片,据说拍摄这部影片时,剧组还得到了赌场方面的配合,出于道义,影片的主旨显然不可能是揭露赌术或者显示帮派斗争,但是这部充满情义与欲望的影片没有对“赌神”“赌圣”的讴歌,而是提醒观众:远离赌博、远离贪欲。影片没有去表现一夜暴富的神话,而是尽力表现因嗜赌而导致家暴、跳楼、跑路、坐牢等悲剧,表现赌博没有赢家、众人皆输的结局,带有一定的社会批判性。
但编导又在影片中给梅晓鸥植入了一种无意识的渺茫的希望,这就是女性用她的善良、爱和怜悯复活了赌徒史奇澜未泯的人性微光。地震海啸过后,人将靠什么存在延续?梅晓鸥和史奇澜的恋爱告诉我们:“爱”仍是唯一的救赎之道。当梅晓鸥向观众说出这是她最后的一次恋爱,也是表明她将带着“原罪”与史奇澜决裂,“牺牲自我、成全他人”是更深层次的救赎。反观段凯文,则无挽留的余地。但也正因为史奇澜的身上还有可取之处,影片才给他设置了较为温和的结局。
作为能兼顾电影艺术性与商业性的导演之一,李少红很会挑选演员。在本片中,白百何出色地把握住了女主的年代感与沧桑感,她本可以过好的人生,偏偏因为动情,放出去的钱与付出的真情都付之东流;而眉眼都是戏的吴刚则演活了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房地产大亨;其他演员的表现亦有可圈可点之处。
当然,影片中有的信息支离破碎,旁白式的平铺直叙十分乏味,这也是偏重于心理刻画的小说作品在改编成影像作品时遭遇的一个普遍问题。如何用电影语言更好地表现文学作品,仍需进一步探索。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5 23:58:33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本文链接: http://www.w2mh.com/show/77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