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之王》：人物参互成文、合而见义（龚金平）

影片《长空之王》第一次将镜头对准了歼击机试飞员这个群体，还有中国最新一代隐身战机的亮相以及精彩的空中极限飞行和格斗场景。这些内容使影片充满看点，但影片没有仅沉醉于场面的酷炫，更没有大力渲染个人英雄主义，而是在家国情怀和个人梦想的交织中、在职业担当和家庭牵挂的缠绕中，彰显中国军人的坚强阳刚和至性至情，同时也饱含深情地凝视每一个荣誉背后的汗水、泪水、伤疤以及牺牲。

影片的核心情节是展现雷宇从空军飞行员到试飞员的转型之路，以及他在试飞的过程中处理意外、克服自身缺点的心路历程。影片对于这条线索的处理较为粗糙，人物“进阶”之旅的层次感不够清晰，这可视为编剧上的一个缺憾，也昭示了影片更大的叙事野心——它围绕雷宇设置了三条情节线索：一条是雷宇和张挺亦师亦友的关系，另一条是雷宇和邓放从竞争对手到生死与共的战友的转变，最后一条是雷宇与航医沈天然之间的爱情萌动。多条线索的并进与交汇可以拓展影片的情节宽度，也可以勾勒主人公更为立体的人格肖像。

但影片真正的动人之处乃是它在人物谱系中建构了多重互文关系，以此有效地扩充了影片的情节容量和情绪空间，带领观众进入意义的立体交叉网络，领略其中的宏大与壮阔、幽微与深邃。张挺是上一代试飞员，他家庭幸福，拥有温婉的妻子、健壮的儿子，但他面对家人深怀愧疚，没有为父母尽过孝，没有与妻子拍过婚纱照，没有陪儿子踢过一场足球。而他的牺牲，更是为家人带来无尽的伤痛。张挺的人生轨迹，很有可能就是雷宇及其他试飞员的命运预演。这无比残酷，又无比真实和厚重。在邓放以及张挺的儿子张枭龙身上，我们又可以看到另一种互文。邓放的父亲也曾是一名飞行员，坠机于海上，邓放连与父亲的合影都没有。现在，邓放如此努力地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试飞员，就是想让父亲为自己感到骄傲。我们不由设想，张枭龙也许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一名飞行员或者试飞员，他也要带着对父亲的思念，怀着让父亲感到欣慰的希冀，成为更优秀的自己。

在几代人的互文关系中，我们看到了试飞员为国奉献的前仆后继，也看到了责任和使命、精神和意志的代代传承。这一点，也凝结在陆征远留给张挺的那块计时表上面。张挺的飞机失事后，这块表虽然烧得只剩下半个躯壳，但早前换下的系表的红绳被雷宇戴在手腕上。这样，这支队伍中就有一种不灭的情怀和精神在绵远流长。

影片的另一个重要艺术成就，就是从一种整体的角度关注许多幕后英雄。影片中有一个细节，张挺安排心生退意的雷宇去仓库包降落伞。正是在这里，雷宇看到了那群平凡的劳动者，他们的工作似乎没有什么成就感可言，更不可能有万众瞩目的时刻。但是，这项工作的负责人老丁告诉雷宇，这份工作同样重要，它关系到飞行员的生命安全。如果将空军前线的飞行员视为一个终端，在这个终端的后面有试飞员，在试飞员的后面则有飞机设计师、后勤保障人员等。而在每个军人背后，又有他们的家人在默默地承受担忧、恐惧和痛苦。或者，我们换一个角度，这条层层传递的保障线路折射的是一种层层保护的意识。幕后工作人员为一线飞行员保驾护航，飞行员守护的又是祖国的安宁和普通人的安稳。如此一来，影片又将试飞员的职责上升到个人的使命、他们这一代人的使命，以及他们对于战友、对于祖国的使命。

影片虽然还有一些不足之处，但观后内心仍是满足的。影片用具有奇观性的空中试飞场景和具有新鲜感的试飞术语，成功地将观众带入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见证这些“刀尖上的舞者”在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如何勇猛豪迈，又如何命若琴弦，进而讴歌使命与担当的高贵，并让观众在这个领域里看到了奇迹与冒险、勇气与毅力、奉献与牺牲、情怀与荣誉、光荣与梦想。

除了褒奖试飞员对国忠诚、为国奉献的精神，《长空之王》对于普通观众也有更为平实的人生启示，那就是当我们面对极限的压力和巨大的挑战时，只有心中的热爱才能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只有责任心和使命感才能激发内在的巨大潜能。而每一个有着好胜心和进取心的个体终会意识到，如果不能战胜自己，只是想着赢过别人，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强者。

（作者：龚金平，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复旦大学艺术教育中心教授、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