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路》：青春美学，叩问自我与时代（王雪瑛）

央视在播的《人生之路》散发着浓郁的时代感，剧中人物的青春时光相遇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时代，如何走出大山，实现人生理想？如何迎着时代的光亮，磨砺出能够施展抱负的自我？这部“升级版人生故事”，以青春生命的活力、人的全面发展的现代性主题与当代观众展开心灵对话。剧中人的内心世界、精神气质、自我定位和人生实践等方面都有所更新，体现出与时俱进的当代魅力与人物弧光。

《人生》是路遥的代表作，是一代中国青年的“心灵史”。“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路遥以《人生》深刻地注解了柳青的名言，以现实主义的有力笔触深入高加林的内心世界，展开他在现实困境中的精神探索，揭示他在情感与前途两难选择中的矛盾，不回避他跨越城乡差别的艰难、行动中的生猛，小说生动展现了20世纪80年代农村知识青年渴望迎着时代的风口改变命运的强烈渴望，引发了读者广泛而热烈的反响。

路遥接到许多读者来信，期待他给标注着“并非结局”的《人生》创作“续篇”。中国改革开放的伟大实践给20世纪80年代新一辈的人生走向提供了广阔舞台，给高加林们提供了自我实现的机遇，个人的成长如何与时代的发展同步？如何面对情感与前途的矛盾、现实与理想的落差？这是年轻人尤为关注的时代之问、人生命题。

随着时代的嬗变与进步，当代青年对于高加林面对的难题有了更多元的选择与答案。相隔原著发表40多年后推出的电视剧《人生之路》，创建了双线推进故事的叙述模式，以高加林顽强走出黄土地为主线、高双星在上海的大学生活为副线，形成他们人生互文的对照，续写一代农村青年在改革开放春风的激励下重新找到自我定位并创造新生活的人生故事。人物之间相互映照，紧密关联，主次有致地形成人物群像，汇成不息追梦的青春之歌与时代乐章的交响。

“自己的路要自己走，走了才有自己的路。”刘巧珍对屡次高考失利处于痛苦迷惘中的马栓，喊出了心里话，透出自我独立的觉醒、自强不息的坚韧，这是青春期成长中的现代性精神能量。善良灵秀的刘巧珍虽然没念过高中，但她不自卑怯懦，而是自信飒爽，为人处世有主见。她为父亲没让她读高中而倍感遗憾，所以不仅支持妹妹完成学业，还向妹妹学习文化知识。她对高加林的挚爱，不仅是他陷于困境时的支持与抚慰，更让她在被分手后选择宽容与自立，这为她后来饱满的人物成长弧线打下了坚实的逻辑基础。爱到极致又甘愿放手，如果说有文化有志气有能力的加林哥曾经是巧珍最瑰丽的梦想，那么她此后的梦想就是独立前行的自我实现，“自己的路要自己走”，不仅是她对马栓的劝慰，更是她的践行，她一步步融入大上海，坚韧地书写着新时期乡村女性的都市创业史。是纯真的情感、踏实的奋斗让她的目光始终明亮，带着黄河儿女朝气蓬勃的生命活力。

关注青春时代的人生选择是《人生之路》的重要主题，展现豆蔻年华的生命活力是剧集追求的青春美学。刘巧珍以明亮的目光打量生活，高加林以理想的光芒照进现实，黄亚萍以柔美的舞蹈追求艺术，他们的人生实践，演员们的表演都氤氲着青春之美。

高加林并不完美，但有过人的文学天赋，有“改命”的梦想，有思考的能力，有倔强的性格魅力；高加林不服输，身在大山环绕的黄土地，心想着“做顶天立地之人，做惊天动地之事”，他带着强烈的自我实现的理想渴望，却受困于当年城乡差别的局限，他因多种原因遭受挫折，但敢于叩问人生与时代的命题，以勇敢的实践与丰富的精神探索成为话题人物。他在县城做通讯干事时，放弃了刘巧珍而选择了追求舞蹈梦的黄亚萍。当年有人认为这是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行为，也有人理解他这种选择的无奈，折射出城乡差别带来的矛盾。而现在的年轻人普遍认为，人物情感的变迁是伴随着生命体验的改变而发生的。

《人生之路》拓展了高加林的精神空间，提亮了他的人生底色，强化了他奋斗的意志，赋予人物以坚韧的成长性，在命运的打击和追梦的挫折中，他始终握着文学之笔，终于书写出从黄土地走向大上海的新篇章。是中国城市与乡村的现代化进程造就了高加林时代新人的形象。

不同代际的观众追随着《人生之路》，在丰富的观剧体验中倾听自我与时代的交响，回味着、思索着人生如何迎接机遇与挑战。时代的壮阔发展赋予了《人生》创新的续篇，《人生之路》在当代观众的心灵回响中，焕发出经典持久的生命力。

（作者：王雪瑛，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文汇报》高级编辑、上海师范大学兼职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