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为花,其色艳而冷,其香浓而远,其态俏而诡,其格高而幽。
读《金锁记》的时候是在上19世纪俄罗斯文学的课上,当曾思艺老师在课堂上深情地吟诵丘特切夫的诗歌的时候,我在最后一排位置上手捧一本厚度与砖块无异的张爱玲全集,聚精会神地战栗。说战栗是因为当时正看到《金锁记》这篇小说,从小喜欢就书中的人物和情节进行丰富联想的我已然把它当做了一部惊悚电影来看。如果说这是一部惊悚电影的话,那应该是一部融合了欧美血腥场景和日韩诡秘氛围的杂合体。
总而言之,我被这篇小说给吓着了。主要是因为曹七巧这个人物,之前所读的小说中似乎从未有遇到类似角色,那么疯狂,那么变态,那么神经质,那么难以置信,那么像一个孤魂野鬼。可有时候你又觉得她可怜,觉得她的悲剧是注定的,她命当如此,她是一个疯狂的凶手,可你却不忍心判她一个凌迟处死或五马分尸。即使你唾弃她,你也会觉得这个人的一生都是不幸的,她生活在一个压抑的年代,她的生命从一开始就被加上了诅咒。她是一个恐怖的幽灵,她更是一个失控的木偶。
因为她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渴望拥有美丽、幸福,希望有一个爱的人陪伴终生。可她只是个没身份的麻油西施,她历经风尘,用那些丫头的话说就是见多识广,所以她清楚有些幻想终究是幻想,她更需要一个合适的名分,她需要金钱来生活下去。她憎恨哥哥嫂子,因为他们把她像一件衣服那样卖了出去,去伺候一个残废。她并不拒绝,她只是憎恨。她是被扶正,可在姜家上下眼里,她始终是一个姨太太,因为她名不正言不顺,因为她出身低贱,她被人瞧不起。她的丈夫是个不中用的人,他们的婚姻没有任何幸福可言,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和妻,在他那里她找不到一丝美满的爱情生活的影子,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子来说,这样的摧残是毁灭性的。
或许从迈进姜家的门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像一朵鲜花,插在了浸满毒汁的土壤中。可她并没有枯萎,她却长成了一朵诡谲怪异的恶之花,她的绽放让人心惊胆战,她的凋零又让人心有余悸。她的根茎是罪恶的,她的枝条是罪恶的,她的花瓣是罪恶的,她的幽怨的香气更是罪恶的。可是这样的罪恶仿佛是不可阻挡的,是一个必然的结果,是一个时代自虐的见证,那个时代切割着自己的动脉,鲜血滴在这朵奇异的恶之花之上,她贪婪的忘情的吮吸着,茁壮的畸形的成长着,完全忽视了一旁的我颤栗的眼神和混乱的思绪。我咒骂着她,可是我也害怕她。
惊悚片换个角度来看,就是纯粹的悲剧。我虽然害怕她,我也为她流泪。这个女人一生都是不幸的,她的婚姻没有爱情,她的丈夫形如死尸,她的身世是卑微的,她青春是廉价的,她爱过男人却被男人骗,她不相信爱情也不允许其他人拥有爱情,她一辈子受人欺负,她一辈子被人嘲笑,她最后甚至变成了一个灵魂扭曲的疯子,她的一生就那么完结了。
我也是恶毒的,我至今不肯原谅这个疯子。她疯狂的忘我的聚敛财产,她挑唆老太太把二小姐嫁出去,她疑心侄子是哥嫂图谋她钱财的棋子,她拒绝儿子过正常的婚姻生活,她***的狠毒至极的摧残儿媳致死,她折磨得长白的二房吞生***自杀,她给女儿裹脚诱骗女儿抽大烟硬生生拆散女儿婚事。箍在她身上的那件黄金的枷锁,变成了一件凶器。她用这件凶器用力地劈向她的亲人和敌人,在他们的痛苦的呻吟中寻找自己曾经失落的快乐。人性的恶在那一刻达到了极致。
还有那片使她成长起来的土壤。从一个更高更深的角度看去,那里的肮脏、罪恶和恐怖更密集更骇人更惨不忍睹。不想就封建礼教、等级观念、包办婚姻、拜金主义这些所谓的社会问题讨论太多,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我喜欢更多的把目光集中在一些活生生的人身上,无论人性的美好还是人性的罪恶都能让我感慨唏嘘让我如痴如醉的深入其中,有时抛开了理论,文学和人生都变得美好了,这是我的观点,也是我的问题。
张爱玲的文字让我纠结,曹七巧的人生让我惊悚,人性恶的发展扑朔迷离捉摸不清,却吸引着我一遍又一遍去观察思考它。每个人的心里都埋藏着罪恶的种子,让它孕育发芽成长需要营养和土壤,它会长成什么样子取决于你给了它什么。曹七巧那朵恶之花凋零的时候,又有多少罪恶的种子正在一片温热的土壤中蠢蠢欲动。正像张爱玲篇末所言: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和人性一样,我也没有读懂《金锁记》。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4:07:46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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