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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电影《燃烧》:用“轻”的方式讲述生命之“重”

本文原标题为:

用 “轻”的方式讲述生命之“重”

——我看电影《燃烧》

  看电影《燃烧》有一段时间了,可久久摆脱不掉它的气息,可能是那种独特的气质太吸引我了吧!电影刚结束时,我是近乎抓狂的,因为搞不懂它在说什么,我又不想马上翻看别人的解读,那种感觉就像戒了烟又犯了烟瘾的人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复吸。我索性离开电脑,拿起笔在本子上想到什么写什么,慢慢地,心中的迷雾一点点散去,电影的那个“核”逐渐明朗起来,就像阿巴斯所说,“一部好电影让你无法动弹。它挑衅,唤醒内在的东西,在电影结束后很久仍在拷问你。一部好电影需要由你来完成,在你脑海里,有时很久之后才真正完成。”

  这部电影在今年戛纳电影节上虽然惜败《小偷家族》,没能摘得金棕榈桂冠,但它获得了戛纳电影节有史以来的最高评分3.8分。电影改编自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烧仓房》,全片散发着诗歌般的文学气质,里面充斥着大量的隐喻、象征、符号,影片中不确定的地方太多,所以对它阐释和解读的空间非常巨大,这就是导演李沧东的高明之处,需要观众用自己的思考和解读来完成电影的最终表达。

  虽有跟踪、杀人等情节,但影片并不属于惊悚类型片,它的剧情非常简单,只有三个人物,三个人物之间有着丝丝缕缕的牵绊。钟秀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能打零工混口饭吃,他的理想是写小说,最喜欢的小说家是福克纳。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了小学同学惠美,还把抽奖抽到的一块粉色手表送给她。惠美靠在庆典上跳舞维持生计,同时要帮家里还债。她想去非洲,看那里的小饥饿者之舞和大饥饿者之舞。后来在非洲,惠美认识了本,一个有钱却神秘的男人。回国后,惠美、本、钟秀经常在一起。本告诉钟秀,他喜欢烧大棚,就是韩国随处可见的没有用处的塑料大棚,而且下一个要烧的大棚就是离钟秀最近的那个。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钟秀发现他身边的大棚一个也没有少,但是惠美失踪了。钟秀在本家里发现了他送给惠美的粉色手表,最后,钟秀把本杀了,烧掉。

  钟秀、惠美和本虽然属于不同的阶级,但在我看来,他们是同一类人,他们面对的生命困境是一致的:钟秀与惠美都是贫困阶层,在生活的底层挣扎,相对于物质的贫瘠来说,精神上的贫瘠是更大的困扰。钟秀一直想写小说,却无从下笔,他喜欢福克纳的小说,福克纳的小说充斥着大量的意识流和哲学思辨,由此可见钟秀略显呆滞的外表下有着复杂的内心世界,他苦苦求索却始终不得。惠美孤独而敏感,负债累累的她偏要去非洲看她想看的舞蹈,那也是她的生命之舞。她努力寻找存在的意义,努力填满心灵的空虚,她在哑剧中领悟到“不要想着这里有什么,而只要忘掉这里没什么”,她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她对着晚霞独舞,也想象晚霞那样绽放美丽之后消失不见,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本则是物质财富丰厚,精神上极度空虚。为了摆脱生命的苍白无力,他选择做一些极端的事情来唤醒沉睡的自己,“我看着那些燃烧的塑料棚,会感到喜悦,从骨骼深处响起贝斯。”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负罪感,“我不做什么判断,只是接受而已,接受它们等待被烧这个事实。”当钟秀用刀刺向他的胸膛,他使出最后的力气用身体拥抱钟秀,眼神流露出感激,他终于得以解脱。

  有人认为《燃烧》是李沧东导演的一部批判现实主义作品,里面呈现的贫富悬殊、阶级分化等的确是对韩国社会现实的观照,但我认为这不是影片的着力点,影片更多超越了现实的层面而指向更深刻的精神维度。钟秀杀死本是在为惠美复仇,但又何尝不是钟秀对本“烧大棚”的延续呢?这不是食物链意义上的孰胜孰负,而是一种苍茫的宿命感。他们不过是在自己的精神轨迹上企图寻找慰藉和解脱。

  整部电影虚实相生,惠美的哑剧、似有似无的猫、存在之谜的水井、无人应答的电话,从现实感中抽离开来,折射出虚无,虚虚实实,无法触摸,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像什么都已经发生,甚至是无可挽回,它是在用一种“轻”的方式讲述那些生命之“重”。

  “契诃夫之枪”的原则在电影中被用到了极致,它指的是在故事早期出现的某一元素,直到最后才显现出它的重要性,也就是契诃夫说的那句“如果故事里出现了枪,它就必须被发射”。比如那块粉色手表就是理解影片的一个重要线索,一开始埋下伏笔,最后当那块粉色手表出现在本卫生间的抽屉里时,已经心生疑虑的钟秀终于认定本杀害惠美的事实,原来本口中的“烧大棚”就是杀害那些没人关心、无关紧要的女孩。还有钟秀在家里偶然发现他父亲珍藏的崭新匕首时的眼神,从那时起就在他心里隐隐种下了杀人的种子,影片结尾他就是用那把刀结束了本的生命。

  电影的高光时刻是最后钟秀杀害本的那个长镜头,钟秀用刀连续刺向本,扔出打火机,火焰腾起,至此完成片名“燃烧”的升华。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摄影机一直处在钟秀侧后方旁观者的位置,镜头的冷静更加剧了观者的窒息感。钟秀近乎扭曲的面部表情,喉咙深处发出的可怕呻吟,让观者跟他一起感受那彻骨的寒冷。

  人可以就这样一股烟似的消失了,但那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也会随之飘逝吗?

 

(作者:赵亮,辽宁省文联干事,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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