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怪兽电影路在何方？

　　迅速崛起的中国电影市场已经成为好莱坞怪兽片的主战场之一。一方面，《狂暴巨兽》 《环太平洋：雷霆再起》等多部电影的中国票房都远超美国本土，显示出国内受众对于这一类型的钟爱。另一方面，好莱坞电影也频繁以各类本土化策略进一步攻城掠地。例如，景甜等中国面孔频繁在《金刚：骷髅岛》 《环太平洋：雷霆再起》等怪兽电影里现身，电影《巨齿鲨》干脆将原著中的重要叙事空间毛伊岛置换为中国。与好莱坞怪兽电影赚得盆满钵满相比，近些年来国产怪兽电影在数量与质量上都可谓门可罗雀。国内外怪兽电影的冰火两重天，已经成为当下中国电影场域值得思考的议题。

电影《长城》海报

　　近日，一部中美合拍片《巨齿鲨》于全球上映。这部由杰森·斯坦森、李冰冰主演的怪兽电影改编自同名小说，上映一周便以4450万美元在首周末北美票房竞争中拔得头筹，中国票房如今也已突破7亿元，再次彰显出怪兽电影的强大吸金能力。近几年，好莱坞怪兽电影可谓风生水起，接连涌现出诸如《环太平洋》（2013）、《哥斯拉》（2014）、《异形：契约》（2014）、《侏罗纪世界》（2015）、《金刚：骷髅岛》（2017）、《侏罗纪世界2：失落王国》（2018）、《狂暴巨兽》（2018）、《环太平洋：雷霆再起》（2018）等一大批代表作品。

　　值得注意的是，迅速崛起的中国电影市场已经成为好莱坞怪兽片的主战场之一。一方面， 《狂暴巨兽》 《环太平洋：雷霆再起》等多部电影的中国票房都远超美国本土，显示出国内受众对于这一类型的钟爱。另一方面，好莱坞电影也频繁以各类本土化策略进一步攻城掠地。例如，景甜等中国面孔频繁在《金刚：骷髅岛》 《环太平洋：雷霆再起》等怪兽电影里现身，电影《巨齿鲨》干脆将原著中的重要叙事空间毛伊岛置换为中国。与好莱坞怪兽电影赚得盆满钵满相比，近些年来国产怪兽电影在数量与质量上都可谓门可罗雀。国内外怪兽电影的冰火两重天，已经成为当下中国电影场域值得思考的议题。

怪兽电影：一种现代性忧惧

　　西方文化与叙事中有着源远流长的怪兽母题。从古埃及神话中的人面怪兽斯芬克斯和古希腊的科尔喀斯凶龙，到《尼伯龙根之歌》 《贝奥武夫》等中世纪史诗中的屠龙故事，再到20世纪科幻小说《失落的世界》中肆虐城市的史前恐龙，怪兽的身影俯拾即是。怪兽电影（Monster Movie）的产生，是深植于这种“驱魔除怪”的文化土壤之上的。与此同时，诞生于20世纪初的怪兽电影，又与西方现代化社会所孕育的历史文化语境息息相关。

　　作为科幻电影的一种亚类型，无论题材与形象多么纷繁各异，怪兽电影始终指向着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心理。怪兽电影善于以种种视听奇观刺激观众的肾上腺，拓展着他们对于现实世界的想象边界。那些或惊悚或狰狞的影像怪物，往往流露出神秘而强大的原始力量，在千奇百怪的面目中折射着人类面对自身或者自然世界乃至浩瀚宇宙的恐惧、畏怖与反思。更值得注意的是，怪兽电影常常反映着现代世界中个体的生存危机与身份焦虑，指向人类面对现代性的反思与忧惧心理。面目可憎的怪物们被纷纷植入历史与文化隐喻，让怪兽电影频繁成为现代社会的警世寓言。

电影《巨齿鲨》海报

　　早在世界电影发展初期，《征服极地》（1912）、《诺斯费拉图》（1922）、《失落的世界》（1925）等电影便开始塑造各类银幕怪物。1933年问世的美国电影《金刚》虽非怪兽电影之滥觞，但却以其强大的影响力被视为此类型的开山之作。从极地雪怪、吸血鬼到史前巨兽，人们保持着对于神秘自然力量的好奇与畏惧，也意识到现代都市并非安全无虞，而是危机四伏的。尤其是当金刚轻而易举地攀爬至帝国大厦——这一人类现代文明的象征物之上与飞机搏斗时，野蛮的入侵令人类世界显得不堪一击。

　　随着两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与科技的飞速提升，关注人与科技的关系，反思工具理性与科技理性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成为怪兽电影越来越显著的议题。1954年问世的日本影片《哥斯拉》为这一电影类型设定了经典叙事模板。这部电影讲述被核试验唤醒并发生基因突变的恐龙摧毁国际化现代都市东京。确如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所言，现代社会是一个被环境风险、战争风险等重重裹挟的世界风险社会。而哥斯拉，这只一定程度上的人造巨兽，成为怪兽电影史上最为著名的文化隐喻体与象征物。它是日本乃至世界民众对于核恐慌集体心理的充分呈现，充满着时人对于科技阴暗面的忧思与惧怕。

　　值得注意的是，怪兽电影作为一种社会象征叙事，总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而生发出不同的文化意涵，也折射着不同的集体心理与社会意识形态。例如， 1979年问世的电影《异形》既有人类科技在浩瀚宇宙面前的脆弱无力，又有当时冷战意识形态的浓重痕迹。20世纪80年代前后， 《大白鲨》 《侏罗纪公园》等影片的出现使得怪兽电影步入越来越显著的商业大片时代。尤其是近两年来，在漫威超级英雄电影的崛起以及电影数字特效技术愈演愈烈的影响下，怪兽电影越来越呈现出情节简单化、游戏化的倾向，但同样可以从中寻找到特殊年代的意识形态痕迹。近两年来， “哥斯拉”“金刚” “异形”等经典怪兽形象在大银幕上不断复活，其中蕴含的文化意涵早已时移势迁。例如在《金刚：骷髅岛》中，金刚已经从人类文明的破坏者转变为人类的守护者；而电影《异形：契约》则进一步反思人类的造物能力，清晰地指向着人工智能技术不断发展的当代社会。当然，无论时代怎样变迁，人类对于怪兽的好奇与恐惧心理都是不变的。

电影《九层妖塔》海报

国产怪兽电影道阻且长

　　与怪兽文化绵延深厚的西方相比，中国有着同样深厚但却谱系迥异的怪兽文化。中国独特的东方神话体系与驳杂广阔的民间传说，孕育了大量特色鲜明的神怪形象，也使得神怪电影自中国电影诞生初期便成为一种重要的创作样式。但是与国外怪兽片的高度类型化相比，国产怪兽片始终难以形成鲜明而稳固的创作体系。近些年来，国产怪兽电影的创作大致体现出两种创作路向：一方面，《西游降魔篇》（2013）、《西游伏妖篇》（2017）、《狄仁杰之四大天王》（2018）等电影继续汲取传统神怪资源；与此同时，《九层妖塔》（2015）、《长城》（2017）等电影则尝试以好莱坞式怪兽电影的叙事模式与形象塑造进行创作。不过总体而言，国产怪兽电影创作图景仍然较为乏善可陈。

　　对于国产怪兽电影而言，工业技术与类型化叙事水准仍是制约其发展的重要因素。一部怪兽电影发展史，几乎便是一部电影技术的演化史。怪兽电影赖以吸引观众的种种形象奇观、动作奇观与场面奇观，都有赖于技术的保障。尽管自21世纪初开始经历了十余年令人瞩目的电影产业化进程，但数字特效等技术仍然是制约国产电影想象力呈现之短板。近些年来，国产电影中也出现了诸如《百万巨鳄》（2012）、《食人虫》（2014）、《蒸发太平洋》（2016）、《异兽来袭》（2017）等几部怪兽电影，但是粗糙稚嫩的视觉特效显然无法望好莱坞同类型电影之项背。与此同时，作为一种类型电影，怪兽电影的兴盛还有赖于既稳固又开放的类型化叙事系统。如何将跌宕起伏的情节与典型的类型叙事模式相融合，在迎合观众观影习惯的同时注入新鲜的叙事或视觉元素，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打破观众的期待视野，是类型电影保持活力的根本路径。而在这一方面，国产怪兽电影仍亟须提升讲述故事的能力。

电影《蒸发太平洋》海报

　　更为重要的是，国产怪兽电影并未形成较为稳固的文化内涵。回望类型电影发展史，一种类型片的形成不仅有需要公式化的情节与模式化的视觉图谱，更需要较为统一的社会文化内涵。在好莱坞电影谱系中，犯罪片映射都市社会秩序崩塌之焦虑，爱情片反映门第与阶级分殊之焦虑。一种类型电影的社会功用在于满足大众的欲望想象与缓和他们的生存焦虑。如前所述，作为科幻电影的亚类型，怪兽电影往往反映着人类面对自身科技发展与浩瀚神秘宇宙的生存恐惧。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国产怪兽片缺乏对于人类自身以及所处现代性社会的审视，由此成为了远离社会现实的无源之水。而如何将传统神怪文化加以现代化转换，或者如何创制出富有时代痕迹的怪兽形象，恐怕是未来国产怪兽电影的一个重要议题。

　　值得肯定的是，近两年来也有《九层妖塔》《长城》等少数国产怪兽电影体现出较高的工业化水平与较为流畅的叙事水准。尽管两部电影的薄弱叙事饱受诟病，但无论是《九层妖塔》中的外星异兽，还是《长城》中脱胎于东方传说的饕餮怪兽，都显示出全球化语境之下国内创作者积极取法海外的努力。当然，对于中国怪兽电影而言，未来道阻且长，还需后来者孜孜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