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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之岛》:形式美学与返璞匠心

导演韦斯·安德森与《犬之岛》的定格动画模型

  继2009年的《了不起的狐狸爸爸》之后,今年,导演韦斯·安德森又推出了另一部定格动画《犬之岛》 。

  作为***电影的典型代表,安德森一直在进行着非类型化的作者表述,构建出一个将电影的形式系统及风格系统完美结合的幻想世界,作为其第九部电影长片的《犬之岛》 ,则是其作者特征的延续与深化。

  韦斯·安德森是当下少有的能将风格化的形式与戏剧化的叙事完美结合的作者导演。在《犬之岛》中,他也将这种形式美感贯穿全篇。 《犬之岛》采用了好莱坞电影惯用的二元对立的戏剧叙事,讲述了以小林市长为首的猫奴王朝,意欲消灭狗族并借狗瘟之由将狗族流放到垃圾岛上。小林市长12岁的养子阿塔里,偷乘飞机前往垃圾岛寻找自己的守卫狗“点点” ,并在以“首领”为主的“五狗联盟”的帮助下,找到了已经成为垃圾岛野狗领袖的“点点” 。在交换生美国小女孩特雷西的呼吁下,城市的爱狗帮也发起反击,帮助小男孩最终击败了猫奴王朝,拯救了命悬一线的狗族,而原本是流浪狗的“首领”也成为小男孩新的守卫犬。在具体故事的展开上,导演沿用了自己常用的章节式结构,全片由一个序幕和四个小章节组成,加之场景重复、事件闪回等时间节点的彰显,建立起了电影多幕式的形式架构。

电影《犬之岛》宣传照

  《犬之岛》延续并发展了安德森的标志性视觉符号。电影沿用其打破银幕幻觉的平面化视觉风格,用大量平移镜头进行垃圾岛背景的演变,制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视觉效果;在景别转化上,导演多采用镜头内部蒙太奇,通过同一个镜头内画框的变化来实现视点中心的转换;电影也坚持着安德森一贯强迫症般的中心对称构图,色彩仍是高饱和的表现主义色彩风格,比如由废弃玻璃瓶和试剂瓶组成的五颜六色的视觉场景,营造极富童话色彩的世界。 《犬之岛》也突出了以帧为单位的定格动画的跳跃感,拼贴固定机位拍摄的短快平的镜头,并不时插入具有强烈个人特质的俯拍、放大等镜头,赋予影片以特殊的节奏韵律感,诙谐幽默又轻松活泼,形成了一种与数字化虚拟影像极为不同的视觉风格。

  同时,作为一部3 D时代的二维定格动画, 《犬之岛》的制作过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反高科技”的,全片人物木偶和道具场景依靠手工制作而非3 D打印,连打斗时的烟雾也全用棉花制作而成而非采用特效和CGI。在这个被精心构建起的虚拟世界里,安德森通过光影魔法,赋予无生命的木偶以鲜活灵魂,营造出一个精致复古的童话世界。

  而《犬之岛》这部定格动画的“手工”形式,也恰恰彰显了导演安德森展现逝去、缅怀传统文化的偏爱主题,与其表现古典欧洲精神的代表作《布达佩斯大饭店》 (2014年)内在精神上一脉相承。 《犬之岛》虚构了一个富有日式传统文化风情的场域,故事虽然发生在未来20年的日本,却又在重溯日本传统美学尤其是上世纪60年代的日本文化,表现出独特的怀旧气息。 《犬之岛》中亦有不少对《布达佩斯大饭店》的“互文”性书写,比如虚构相似的世外场景,由缆车串联起的两个对立空间:城市(现代)和荒山/荒岛(传统) ,并同样指涉极端势力,讲述相似的议题——斥责独裁对自由与平等的摧毁,缅怀人类逝去的灵魂之乡,呼唤属于美和艺术的世界。

《犬之岛》剧照

  《犬之岛》也引用了大量的日本传统文化元素,比如市长官邸的建筑原型来源于上世纪20年代设计的东京帝国酒店,垃圾岛的场景表现则化用了诸多日本江户时代的浮世绘插画,小男孩也以日本俳句的形式讲述自然、爱与永恒等主题。此外,具有仪式感的太鼓,日本传统运动相扑,日式美食等,也使得电影富有浓郁的日本风情,而日本文化中的细致匠气(如《寿司之神》 ) ,与作为一个强迫症美学患者的安德森的***风格不谋而合。在具体的人物设置和主题上,安德森也做出了诸多对传统日本电影大师的致敬:诙谐幽默的“五狗联盟”的设置受到黑泽明《七武士》等电影中的武士形象的影响;主题上采用了宫崎骏常用的环保主题,呼吁保护自然与维护物种平衡;人狗之间的“驯养”关系以及“忠犬”形象的设置,也可以看出作者对日本武士道精神的反观与反思等。

  实际上,安德森偏爱通过电影中的虚构世界进行异域的风情展示。不管是《穿越大吉岭》 (2007年)中的印度风情, 《布达佩斯大饭店》中的古典欧洲,还是《犬之岛》中看似设置于未来实则表现传统日本的“异域” ,本身就为美式电影带来了独特的视觉表达元素。电影中的异域场景不仅仅只是单一的叙事背景,而成为带有独特美学诉求的形式之本身。深究起来, 《犬之岛》内里仍是白人视野下的典型好莱坞叙事,日本传统文化元素更多只是作为点缀银幕的异域美学形式元素而已。

  同时,在这部电影看似低龄化、合家欢的童话故事背后,又有着诸多对真实历史事实的指涉,从而使得其又可以作出诸多“政治隐喻”的深层解读:比如小男孩阿塔里降落在垃圾岛上形成的蘑菇云图案,让人联想到美国曾在日本广岛投下的名为“小男孩”的原子弹,而小林王朝意欲灭绝狗类所采用的政治阴谋和垃圾岛上的狗族集中营,也很难不让人将之与纳粹对犹太人的种族灭绝历史相关联。此外,影片中对于英语(作为狗族和美国小女孩的语言,是影片的主导语言)和日语(作为人类的语言,并未被翻译)的语言设置也值得玩味。电影从美国导演的视角出发构建出了某种对于日本政治的想象,引发了评论对其“文化挪用”的质疑;而丰富的历史指涉,也使影片不仅仅局限于单纯的童话故事,具有了更多的解读可能。

  总体来说, 《犬之岛》是一部延续安德森标志性风格的唯美之作,导演以定格动画的样式作出了这个特技时代返璞匠心的美学尝试。实际上,比《犬之岛》早一月在中国上映的法国动画片《大坏狐狸的故事》也选择采用原始的手绘动画手段而非借用高科技的表达方式。它们也许反映出当今数字化时代的另一种趋势——以朴实简朴的画风,以充满匠心的手工技术,以爱与善意的情感来打动观众,重新赋予电影最本质、最纯真和最原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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