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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观后感:为什么拍不出爆款?

《倚天屠龙记》观后感:为什么拍不出爆款?
眯瞪猫船长

2019版的《倚天屠龙记》在争议声中落下了大幕,说是“争议”其实都显得太客气了,若是摆出“怒骂”“愤怒”“怒火中烧”等一大堆“怒”字头字眼,怕是都难解原著党的心头之恨。最后十集若非赵敏这条主线凭借角色魅力和陈钰琪的演绎拼死生扛,怕是要落得个全面崩塌的结果。其实客观来说,新版《倚天》绝对不能一句话否定,它在某些方面可以说完成了对金庸武侠小说的极致还原,只是因为对于故事大结局的争议性改动,最终引发了原著党的疯狂吐槽和恶评。网上评论声中有一句评价说的最为中肯,叫做“中部崛起,两端崩塌”,如果说开篇节奏缓慢和滥用慢镜头尚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所弥补,那么后半段编剧对于原著的魔性改动就终究回天乏术了。
作为金庸小说中最为著名的长篇之一,《倚天屠龙记》在万千书迷中拥有超高人气,也是和其它另外几部长篇一样,被影视化最多的小说之一。然而经过几十年的翻拍,其它几部作品都已经有了公认的代表作,比如黄日华版和胡军版的《天龙八部》、陈小春版的《鹿鼎记》、2017年新版《射雕英雄传》、古天乐版的《神雕侠侣》,以及李亚鹏版的《笑傲江湖》,唯独《倚天屠龙记》的影视化作品充满了争议。苏有朋版《倚天》已经是近些年评分最好的一版了,但是无论是在开播当时,还是以如今时代的眼光所审视,那一版本对于剧情的改动依然争议满满。小说改编影视化作品对于剧情改动无可厚非,上述所列经典金庸武侠剧也都在原著剧情上或多或少进行了修改,何以《倚天》这么多年却始终出不了一部爆款?作为一名深爱《倚天》的书迷,本人也感到颇为无奈,因此,本文试图从故事背景、原著故事结构、人物性格以及新版存在的优缺点等多角度对《倚天》原著和其影视化作品进行客观的剖析,看一看这部小说到底为何拍不出爆款。(本文篇幅较长,剧透严重,请谨慎阅读。)
一、《倚天屠龙记》的故事背景和核心矛盾
《倚天》一书影视化改编的第一个难点在于江湖和历史的平衡。金庸武侠最不同于其它武侠小说之处,就是它能够将角色、故事和真实的历史背景紧密结合,通过读者耳熟能详的朝代兴替、王朝更迭,突出国仇、家恨、乱世、江湖,展现出不同集团、不同人物的利益诉求和人生百态。“射雕三部曲”之所以成为经典,其所表现的江湖群像只是一种表现手法,背后所隐藏的真正的矛盾冲突实际上是宋和金的矛盾、宋和蒙古的矛盾,以及元和“明”的矛盾,一言以蔽之,就是汉族人和其它少数民族的民族矛盾。当山河破碎、国破家亡,真正的武林人士、侠之大者终究不能置身事外。一旦将自身的恩怨情仇上升为国家大义,那么其视角、地位、格局必将得到升华。
《倚天屠龙记》的小说背景设置在元朝末年,当时朝廷腐败,皇帝昏庸,百姓连遭战乱,饿殍遍野,农民起义层出不穷,元氏江山摇摇欲坠。故事从武林至尊屠龙宝刀现身江湖说起,引出谢逊在江湖上刮起的血雨腥风,导致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欲灭明教,张无忌挺身而出,拯救明教,成为教主,并带领明教与六大派摒弃前嫌,共同抗元的故事。整部小说脉络清晰,从江湖门派纷争上升到民族对抗,矛盾转换十分流畅自然。小说继承了《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一直以来的沧桑感和宿命感,乱世江山,在金庸笔下端的是气势恢宏、大气磅礴,既有张无忌和明教诸侠的侠肝义胆,又有历史真人朱元璋、陈友谅等人的阴谋诡计,整部小说格局大开,张力十足。
当小说的历史背景和核心矛盾确定之后,就是该通过何种方式展现给读者和观众了。这件事说来容易,看看《碧血剑》和《书记恩仇录》的效果就能够明白,如何平衡江湖和历史的关系对于小说或者影视作品的成败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这一点在新版《倚天》上体现的尤为明显)。就拿和《倚天屠龙记》历史背景最为相似的《碧血剑》来说,同样身处朝代更迭的乱世之秋,主角同样处在一个具有争夺皇权实力的政治团体之内,但是《碧血剑》的叙述就显得混乱得多,与《倚天》相比,二者高下立判。
二、《倚天屠龙记》的故事架构
《倚天屠龙记》的故事架构其实也颇为奇特,这也是它每次影视化改编都需要面临的第二个难点。《倚天》全书共40章,前两章主写郭襄、张君宝、觉远,一是为前作《神雕侠侣》续笔,搭建起《神雕》、《倚天》两书的联系;二是为后来武当、峨嵋两派的故事发展打下基础。从第3章俞岱岩夺屠龙刀开始,张翠山、殷素素、谢逊等角色相继登场,直至第7章主角张无忌出生。此后,张翠山三口回归中土,夫妇二人武当山自尽,张无忌汉水遇芷若、蝴蝶谷求医、千里送不悔、朱武连环庄遇朱九真、跌落悬崖习得九阳神功。待得他寒毒驱尽,长大成人,走出深谷,全书已经来到第16章!男主角出场如此之晚,成人如此之晚,这在金庸作品中,除了三男主的《天龙八部》外,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除了张无忌外,女主角出场之晚更是“令人发指”,当殷素素、纪晓芙、周芷若、杨不悔、朱九真、殷离、小昭出了个遍,读者还在纷纷猜测究竟谁是女主角的时候,赵敏才在第23章姗姗来迟。故事推进缓慢、主角出场晚、相对来说最精彩的故事都集中在17章之后,这对于本书改编影视化作品可谓一大难题,前17章内容如何取舍?后面的内容如何扩充?怎样改编才能既不得罪原著党又能够吸引到更多观众,这是《倚天》自始至终都需要解决的问题。
三、《倚天屠龙记》的人物和情感
前文说到《倚天》的主角出场太晚,那么格局如此宏大的一部巨著在主角的故事被稀释之后,必定需要更多的笔墨来描写配角。金庸先生在《倚天》的后记中言道:“这部书情感的重点不在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男子与男子间的情义,武当七侠兄弟般的感情,张三丰对张翠山、谢逊对张无忌父子般的挚爱”。纵观全书,一个个有血有肉、个性鲜明的角色接踵而来,为读者奉献出了一个层次分明、纷繁复杂的江湖群像。除了张无忌和“倚天四美”以外,武当七侠、灭绝师太、张三丰、谢逊、杨逍、白眉鹰王、青翼蝠王、丁敏君、宋青书、金花婆婆等角色性格饱满,让人过目难忘。相比较金庸其它著作,本书的配角因为书写空间丰富,着墨更多,因此在真实性上和功能性上更加出彩,堪称群戏经典。此外,本书也绝对不像金庸先生所言那样“爱情不大美丽”,实际上,除了张无忌的爱情主线外,张翠山和殷素素的爱情、杨逍和纪晓芙的爱情、殷梨亭和杨不悔等几条爱情支线同样令人印象深刻。如此之多的人物,如此之多的感情线,又占据如此之重的篇幅,也难怪《倚天》的影视化改编不仅要在剧情上进行取舍,同样对演员和角色的匹配度上要求更高。
当然,说到这里必须要提到张无忌和“倚天四美”了,他们的人物性格和情感走向直接影响到全书走向,也直接关系到该书的影视化作品能否成功。在本人看来,这五个角色的选角如果成功了,那么这部剧就成功了一半。纵观九十年代以来的几部影视剧,马景涛版只有周海媚的周芷若堪称经典;吴启华版也只有黎姿版的赵敏最贴合原著;苏有朋版之所以被网友奉为经典,苏有朋、贾静雯、高圆圆、陈秀丽、陈紫函,甚至是郭妃丽的殷素素、徐锦江的谢逊都表演足够出彩;邓超版只安以轩饰演的赵敏还算出色;当然,在这不得不提李连杰的电影版《倚天屠龙记》,尽管该片对原著改动较大,但是李连杰、张敏、黎姿、邱淑贞等角色都高度还原了书中角色,怎奈赵敏一句“大都见”后,从此再不见续作,徒令人叹息。2019版《倚天》的选角本来在前期最接近于苏有朋版的选角,但是由于改编的原因,后期殷离让人大失所望,张无忌性格愈发无能,都给他们的角色减了分,就连赵敏都已经被改的有些变了模样,好在陈钰琪与赵敏气质完美契合,和黑化后的周芷若一起保住了全剧最后的颜面。
四、张无忌的人物性格
在金庸作品的诸多男主角中,张无忌绝对不属于受欢迎的一款,男读者嫌他软弱、无能、优柔寡断,女读者骂他四美全爱,拖拖拉拉,渣男一枚,就连金庸先生本人也说他“较少英雄气概,个性中固然颇有优点,缺点也很多,或许,和我们普通人更加相似些”。这一观点我十分赞同。不过,当我们跳脱出武侠小说“特有的束缚”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张无忌才是最为真实的角色。所谓“特有的束缚”其实就是读者的“代入感”,2018年底金庸先生和美国的斯坦李相继逝世时,就有人说其实金庸武侠就是中国版的超级英雄。当读者阅读小说的时候,不自觉的会将自身感情投射到书中的男女主角身上,男生都希望自己是乔峰、令狐冲、郭靖那样光明磊落、行侠仗义、义薄云天的大侠,拯救苍生于水火,除恶扬善,扫尽天下不平事;女生也只会喜欢杨过、段誉那样爱一个人至死无悔的男生,与心爱的人携手并肩,浪迹天涯,笑傲江湖,决计不会爱上三心四意、脚踏多船、摇摆不定的花心大萝卜。然而,张无忌难道真的像大多数人说的那样不堪吗?我们必须要从他的成长环境和特殊经历来分析。
张无忌出生于冰火岛,十岁之前都只与张翠山、殷素素、谢逊三人为伴,以张翠山和谢逊的为人,对于张无忌的成长必然一直多加管束,每日除了练习武艺,言传身教之间必以武林侠义为主,加之他从未见识过世人人心叵测,正直、善良、宽厚的性格早已初现端倪。十岁之后,张无忌随父母回归中土,不料却连遭大难,先是父母惨死,接着自己身中玄冥神掌,到少林寺求九阳真经而不得,至蝴蝶谷遇神医而不治,送不悔千里寻亲却险些成为别人腹中之食,朱武连环庄又见人心之险恶,最终跌落悬崖,无路可走。故事至此,张无忌堪称金庸武侠小说中,除狄云外最倒霉的男主角。但是和狄云被动倒霉不同,张无忌每次际遇,都能够看到他的性格对事件的推动,从而产生影响,也逐步完善其自身的性格。张翠山自刎后,殷素素嘱咐张无忌要看清各门各派人物的脸,长大之后为他们报仇,张无忌的第一反应是“我不要报仇”,不仅当时说到,待他长大后也确实毫无报仇的想法,这在以恩怨情仇为主要矛盾的江湖绝对难得,这是张无忌胸怀宽广,不计前嫌。某一年的中秋佳节,张无忌寒毒复发,但是不愿扫了众人的兴致,咬牙强忍,绝口不提;少林寺拒绝张三丰交换九阳神功的建议后,张无忌伤心的却不是自己的性命如何,反而失望无法将九阳神功告诉俞岱岩,让他早日能够治好手足残疾,这是张无忌先人后己,大爱无私。常遇春将张无忌送至胡青牛处,以命换命,张无忌与常遇春同甘共苦,发奋苦读自学医术只为治好常遇春的伤,这是张无忌坚忍不拔,有恩必报。纪晓芙临死之前,将杨不悔托付给张无忌,让他将不悔送到昆仑山坐忘峰杨逍手中,张无忌不负所托,历经万难,千里送不悔,杨逍本想以武功绝学相赠,怎料张无忌不仅不图回报,竟连旅途中的艰险也不提一句,这是张无忌遵守诺言,气节高尚。张无忌在朱武连环庄中了朱长龄和朱九真的诡计,差点说出了义父谢逊的下落,最后不惜跳崖身死也不愿奸人得逞,这是他舍生取义,不惧生死。张无忌在旅途之中得见天下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又在光明顶圣殿之中闻得明教的正义善举,一举扭转心中的正邪之分,决心摒弃父母之仇,帮助明教,携手六大派,这是张无忌明辨是非,为国为民。在这之后,张无忌的一系列举动水到渠成,无论是蝴蝶谷誓师、决战光明顶、万安寺营救,还是舍身救义父,率明教抗元等,都一一说得通。可以说,在以上几方面来看,张无忌绝对称得上是金庸小说中“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仁义典范。
但是,正因为张无忌太过仁义,太过善良,总是惯于原谅别人的过错,才导致他在政治方面事事掣肘,处处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他没有当明教的教主,没有拯救天下苍生的愿望,没有生在这个群雄并起的特殊时代,那么江湖上一定会多一位大侠,一位仁侠,甚至是一位神医。
至于张无忌在感情方面的性格,恐怕是最被读者和观众所诟病的,殷素素在死前告诫他“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却不成想成了他一辈子的致命伤。赵敏、周芷若、小昭、殷离,俱是美丽的女子,性格各自不同,却都着墨甚多,各有出彩之处,最后甚至还因缘巧合聚在一处,暗战不断,这在金庸其它著作中绝对奇景一件。张无忌一代大侠,却唯独在情商方面一直没有长进,本人始终认为这是金庸的一大败笔,尽管他的这种性格让他更接近于现实生活中人的表现,但是现实中的人可没有他这般神奇的际遇,如果遭遇了这么多事情都不能让他有所成长,那么这个角色在这方面可以算得上失败了。张无忌对待珠儿,表示愿意娶她为妻,结合他之前的种种遭遇,我相信当时的他说出这话绝对是真心实意;张无忌对待周芷若非于凡人,那是敬重当年汉水之畔的喂饭之情;张无忌对待小昭,那是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能有一个人在他身后真心服侍他的怜惜之情;张无忌对待赵敏,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一个女子能够为了他放弃金钱、放弃身份、放弃家人、甚至放弃国家,那是真正刻苦铭心的相爱。如果张无忌感情专一,大可选择其一终老,可是他却偏偏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在前期来看他的这种行为根本不算爱,除却他自身性格中尊重女性的部分,只是因为他前半生太过凄惨,因此把别人对他的好格外珍惜,甚至希望加倍报答,以至于在内心中将这种温暖当成了喜欢,那么绝对可以理解。但是原著后期他不仅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姑娘,而且自身行为甚至还愈加过分(尤其是金庸在新修版中添加了更多露骨的描写,),殊不知道如此这般优柔寡断不仅真正伤害了这些女性角色,也伤害了读者。
所以,面对性格如此复杂的男主角,对影视剧拍摄的选角来说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既要演出张无忌自身性格的层次感来,又要妥善处理好他与“四美”之间的关系,这无疑不同于其它几部小说的拍摄。近些年来拍摄的几个影视版本,无一例外都选择让张无忌和赵敏修成正果,同时弱化其它几名女性角色,尤其是对待周芷若这一角色上一直谨小慎微。又或者,某些版本采取铤而走险的方法,通过修改原著增强张无忌与赵敏的情感冲突,最终让两人的结局更令人信服,2019版即是这种做法。这种改编本身无可指摘,但是如果刻意魔改原著剧情,导致角色性格前后差距过大,效果无疑是适得其反。
五、赵敏的人物性格和她所带来的矛盾冲突
赵敏这一角色绝对是《倚天》全书最璀璨的一道光,是全书的点睛之笔。本人认为,金庸先生的武侠著作中对女性角色的描写并不算成功,相比较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大侠,女性角色总是或多或少存在各种各样的性格短板。赵敏出场虽然以反派角色示人,但是她男装可以雍容华贵,气度不凡,英姿飒爽,令人不敢逼视,即使在武林泰斗张三丰面前依然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女装又可以调皮可爱,清丽无双,灿如玫瑰,娇艳绝伦,即使在美女周芷若面前也不输半分。他擒获六大派,重伤殷梨亭,诛灭少林,围攻武当,逼迫六大派与朝廷合作,下毒断指,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是张无忌率领的明教群豪,都在绿柳山庄着了她的道。赵敏的政治谋略也只有朱元璋、陈友谅之流可与之匹敌,明教、六大派等江湖人士自然不是对手,纵然被气得牙根痒痒,也决计无可奈何。但是她当真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吗?却也未必。赵敏出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手下射杀了五六十名***欺辱汉族妇女的元兵,她借手下之口这般说道:“天下盗贼四起,都是你们这班不恤百姓的官兵闹出来的,乘早给我规矩些罢”。这一举动也顿时令明教群豪赞赏不已。绿柳庄中,赵敏所书的一首诗也能体现她的性格:
白虹座上飞,青蛇匣中吼,杀杀霜在锋,团团月临纽。
剑决天外云,剑冲日中斗,剑破妖人腹,剑拂佞臣首。
潜将辟魑魅,务但惊妾妇。留斩泓下蛟,莫试街中狗。
如诗中所云,赵敏的志向是能够倚天抽剑,杀遍天下的妖人贪官,杀遍欺负百姓的强兵污吏,做出大大的一番事业,还百姓一个河清海晏的天下。赵敏的格局之大,眼界之宽,志向之远,绝非寻常女子可比。某种意义上说,他和张无忌心中所期盼的国家富强、百姓富足的世界观不谋而合,殊途同归,只不过一个是元朝的天下,一个是汉人的江山。所以她抓住六大派,口中一向威逼利诱,却不曾妄杀一人,可见其本性并非恶毒。如果说这一时期的赵敏固然有上兵伐谋的原因在,那么万安寺事件后她又可曾妄杀过一个好人?越往下看,就会发现这个姑娘其实性格豪爽,敢爱敢恨,能文能武,足智多谋,当她爱上张无忌后,她就决定不惜抛弃身份、背叛家人、背叛民族,无惧旁人的白眼与反对,义无反顾留在他身边,哪怕几次三番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张无忌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当她青衣素手,只身抢婚张无忌的时候,一句“我偏要勉强!”却不知已令多少人为之倾倒。
如此赵敏在金庸著作中独树一帜,光芒万丈,但是他和张无忌一样,偏偏同样生错了朝代。她的元朝郡主身份彻底扭转了全书的矛盾冲突,将正派与魔教的对立上升为了江湖人士与元朝统治阶级的对立,同时也改写了全书的故事走向,将武林纷争变为了阶级对抗。一个是元朝郡主,一个是致力于推翻元朝统治阶级起义军中最大教派的教主,要让这样两个人因为爱情走到一起,那么他们所承受的阻力和压力可想而知。如此尖锐的两个矛盾,成为了摆在作者和改编者面前最大的难题。金庸先生的选择很巧妙,他采取的是在小说后期将阶级矛盾淡化,将大量笔墨置于武林纷争之中,将抗元进程一笔带过。他早早就让赵敏与父亲、哥哥断绝了关系,让赵敏不再正面和武林人士接触,明教群豪因为张无忌教主身份的关系对赵敏礼敬有加,就连尾声阶段元军围攻少林寺时也让赵敏置身事外,不再过问朝廷之事。这一写法虽然有避重就轻的嫌疑,但是却彰显了金庸先生的智慧,这一点在下文中会进一步谈到。
金庸武侠小说以真实历史发展为背景的创作手法,固然让他笔下的故事大气磅礴,真实有趣,但是也让众多的主人公们在历史的洪流中或遁世归隐,或悲壮命陨,前者有杨过、韦小宝、袁承志,后者有乔峰、郭靖、黄蓉,《笑傲江湖》的故事虽然架空了历史,但是它所展现的故事完全就是一个个政治团体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过程,因此令狐冲和任盈盈的结局也是归隐山林,笑傲江湖。这些仁人侠士的结局既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也是身为江湖儿女的命运。张无忌这样一个毫无政治手腕的人,偏偏担任了最终打下天下江山的明教的教主,尽管他自己对皇宫龙位嗤之以鼻,但是他却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不得不成为阴谋家、野心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此,张无忌所身处的环境其实是最危险的。赵敏最是明白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只有她最懂得张无忌心中所向往的是什么,只有她能够看清张无忌所处在的境地是否危险,也只有她能够把张无忌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所以,周芷若、小昭、殷离或许都能给张无忌带来幸福和快乐,但是只有赵敏能够在给他这些的同时,适时的推他一把,让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守护他的安全。因此,张无忌的归宿也一定是和赵敏浪迹天涯,绝迹江湖。都说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能够突破传统束缚,不畏世人冷眼,已然足够惊世骇俗,其实张无忌和赵敏的结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纯粹的爱情一向令人艳羡,但是掺杂了政治和权谋的爱情就显得不那么美丽了。
六、2019版《倚天屠龙记》为何会惨遭恶评
平心而论,新版《倚天》前38集绝对能够算得上还原度最高的一部《倚天》,隐隐然已经有望像2017版《射雕英雄传》那样成为一部新的金庸经典剧集了。除了开播之初被指剧情拖沓、慢镜头过多之外,剧中的故事发展基本沿袭了原著小说的情节设置,有些细微之处稍加修改不仅使得剧情更为流畅,而且对于人物性格的丰富很有帮助,这一点在原著党的评论中都基本得到认可。除此之外,该剧在服化道等方面都堪称业界良心,倚天剑、屠龙刀的设计颇为独特;冰火岛、光明顶圣殿、绿柳山庄、蝴蝶谷、朱武连环庄等场景最大程度的还原了书中特色;武当派、峨嵋派、明教教众,以及赵敏的服装设计都颇为精细,不仅颜色搭配彰显门派特点,而且在头饰、配饰、道具等方面都极为精细,完美匹配角色特点,看得出剧组确实非常用心(除了谢逊的美瞳)。在武打设计方面,除了开篇超多慢动作设计拉低了整体分数外,该剧贡献了有史以来还原度最高、最精彩的光明顶决战,武当山之战也表现得非常精彩,周芷若的九阴白骨爪和陈友谅的“狮子搏兔”设计让人眼前一亮。至于开播前最令书迷和观众担心的选角问题,除了张翠山、谢逊、黄杉少女等少数角色稍显逊色外,其它角色的演员都比较契合原著人物,女性角色的长相也没有如开播前所传言的那样让人脸盲。
然而,决定口碑好坏的还在于故事,编剧在后12集的大篇幅改动,致使本剧无可避免的陷入到了巨大争议之中。(尽管很多人认为本剧在灵蛇岛一段已经开始大改,但是在本人看来,那一段的改动在可接受范围内,有些地方确实衔接不畅,但也有些地方很有新意)在分析本剧在收尾阶段所犯的错误之前,我们先把视线聚焦到全书最后10章,看一看这一部分到底写了什么。后10章从灵蛇岛事件开始,到张无忌心灰意冷、与赵敏隐退江湖结束,共有两条主线。一条是灵蛇岛杀人案到底真相如何;另一条是少林寺屠狮大会张无忌救谢逊。两条主线相互交错,互为因果。第一条主线的结果在丐帮事件、宋青书杀莫声谷、赵敏抢婚之后已逐渐浮出水面,第二条主线成为全书最终结局的高潮段落,包括张无忌三会三大神僧、武林大会比武、揭露成昆阴谋、《武穆遗书》现世大破元军等。除这两条主线外,男女主角的感情线也逐渐尘埃落定。前4章主写张无忌和赵敏的矛盾冲突,最终以第44章赵敏和汝阳王断绝父女关系为止。之后内容趋于平淡,主写周芷若的黑化和悔悟,以及殷离的回归。以一名初读者的身份来看,后10章内容称得上佳句频出、佳章欠奉。武当七侠冤枉张无忌、赵敏抢婚等段落都精彩无比,灵蛇岛事件真相也令人匪夷所思,但是少林寺英雄大会因为光明顶决战的珠玉在前,已经颇有些力不从心,几个主线故事的衔接也颇为琐碎。原书结局初读会令人惊艳,但是时间久了难免会让人审美疲劳,因此,诸多影视剧版本都会在后半段加以自己的理解并进行改编。
本剧对原著第一大改动在于张无忌和赵敏的感情戏。前文提到,张无忌这一角色在感情中没有成长,在几个女性角色之中始终摇摆不定,这样的人物性格是不符合当今时代的价值观的。因此本剧增加和削减了很多的戏份来突出张无忌和赵敏的感情,比如赵敏的影子牵手、灵蛇岛推舟、雨中等待、溪水放灯等,弱化了张无忌与小昭的分别戏份,重写了殷离的故事,加入了张无忌哭坟的情节,甚至连最后张无忌答应周芷若一件事情这一情节也完全删去。同时,编剧通过赵敏与范遥的谈话、赵敏与谢逊的谈话,以及赵敏与张无忌之间互送礼物和多次交谈等情节明白无误的突出了赵敏对张无忌的了解与感情,这也为最后两人感情逐渐走向“刻骨铭心”奠定了基础。客观来说,本剧在处理两人感情方面颇有可取之处,不仅为观众还原了有史以来最好的“一生画眉”以及“赵敏务农”等情节外,同时也贡献了诸多浪漫甜蜜温馨的原创戏码,让忌敏恋更加具有说服力、更加打动人心。但是,本剧为人诟病的一点就是,为了突出两人的感情,剧情的改动几乎清一色偏向了赵敏,从赵敏被判死罪、到明教群起而攻之、到各大门派的围攻、再到最后汝阳王中计死在赵敏面前,堂堂邵敏郡主,千机百变,洞察心机,何等机智,何等高傲,原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在本剧的最后处处被动,各种受制,虽然依然能够看破时局、看穿人心,但是却失却了前期的灵动、狡猾和可爱,多了太多的委屈、失落和痛苦,终日以泪洗面,看得人实在憋屈。在范遥请赵敏去濠州、赵敏怀疑周芷若、元军围困少林寺、赵敏张无忌分手时被朱老四邀请回明教等情节,以赵敏的性格和聪明才智不可能找不到更好的应对方法,但是故事的发展却令人颇为困惑,也因此让赵敏这一人物前后出现了矛盾的地方。不过,在此还是要再次称赞一下扮演赵敏的陈钰琪,她用前期短短的15集戏份就让观众相信她就是赵敏,就是从书中走出的赵敏,所以后期尽管赵敏已经被改了很多,但是她的角色已经立住了,也让观众的接受度更强了一些。
除了忌敏恋被改动以外,本剧第二大大刀阔斧的改编是修改了诸多角色的人物设置。从灵蛇岛武青婴舍命救张无忌开始,到殷离失忆、疯疯癫癫提前回归,再到宋青书、丁敏君壮烈殉国,再到谢逊人设崩塌、为救周芷若中箭而死,最后以汝阳王中计身死、赵敏含恨回国达到高潮,种种角色转变令人瞠目结舌。本剧对于殷离的处理让人颇感意外,作为一名历经劫难、用情至深的角色,让她能够尽情拥有最开心快乐的人生无疑是很多人的心愿,剧中最后殷离和赵敏的谈话和默默的两行清泪颇为动人,但是让她提前如此多的时间回归值得商榷。周芷若人物黑化后可看性明显增强,她与张无忌以及宋青书的感情纠葛被处理得恰到好处,尤其是最后和张无忌分别时的对话,如蜻蜓点水却回味十足,这既与本剧对张无忌和宋青书的改编有关,也与自身的角色设定有关。唯一能够引起争论的是,究竟是谢逊和宋青书的死更能让她悔改,还是殷离对她的影响更具有说服力。很多人对于谢逊的不满是他从来没有接受过赵敏,即使她最后向赵敏表示要收回以前对赵敏说过的蠢话,但是心中仍然对赵敏心存芥蒂,谢逊最后替周芷若挡箭身死,嘱咐她要照顾好张无忌,这样的改动更令人难以接受。不管是旧版还是新修版的《倚天》原著,谢逊最后都是大彻大悟,看破尘缘,出家为僧,2019版《倚天》既然已经保留了谢逊出家的情节,又何必让他去劝赵敏离开张无忌,又何必让他去管少林寺被围困的劫难,又何必让他以自己的死去度化周芷若呢。这样前后不一的矛盾,只会让这个角色失去说服力。至于宋青书、丁敏君等角色最后被强行洗白,不仅不会让观众感到感动,只会适得其反而已。
其实说到对于角色人物设置的改动,本剧对于明教诸位角色的改编才是真的引起公愤,但是本人更愿意将他们看做一个整体,因为他们所代表的利益集团和以汝阳王为代表的利益集团共同组成了本剧对于原著的第三大改编,也是收获争议最大的一个改动。前文说到,金庸本人为了处理好民族矛盾这一核心矛盾,选择了虚实结合、详略得当的手法,尽量淡化政治对于江湖的影响。但是编剧偏偏选择了反其道而行之,将国仇家恨统统摆在了明面上,不仅朱老四成功抢戏,明教群豪也都一个个变成了玩弄政治的阴谋家。张无忌好不容易摆脱了花心、滥情的渣男人设,但是却在此处被放大了仁义敦厚,天下为重的“缺点”,处处被人利用,逐渐被人架空。范遥、朱老四几次三番利用他,明教上下对他也诸多不敬,最后更是瞒着他做出了设计暗杀汝阳王的决定,这样的张无忌不仅无能、窝囊,还要背负着“拯救苍生”的责任,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下去,甚至没有勇气就此放手,和赵敏一同离去。
仔细分析编剧的动机,一方面是想在故事尾声将戏剧冲突设置得更密集、更强烈。赵敏和张无忌的故事越惨烈,他们的爱情也就越虐心,他们最终的结局也就更美好,电视机前的观众也就看得越喜欢。另一方面,编剧希望借助“清明”、“正大光明”、“龙椅”等具有深刻内涵的字眼展现在观众面前,借此丰富张无忌的人物性格,同时拔高了整部剧的整体立意。但是在个人看来,后面的很多情节都有画蛇添足之嫌。张无忌的人物性格,早在他学成九阳神功之后就已经成型了,他注定了不是一名成功的政治领袖,他就应该趁早功成身退,与赵敏浪迹天涯。如果一味地突出他的国家大义,增加他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让他继续放弃他不该放弃的,承担他不该承担的,那么只会更增添读者和观众对她的厌烦。这比他感情上三心四意、左右摇摆似乎更来得严重。
七、尾声
《倚天屠龙记》只是一部武侠小说,不是《抗元英雄传》,也不是一部民族翻身血泪史。原著小说因为政治的元素已经令张无忌和赵敏的爱情不那么美好了,如今这般改动,不仅影响了张无忌和赵敏两个角色,更毁了谢逊、韦一笑、五散人、殷野王等角色在观众中的形象。如此改编,可谓得不偿失,得不偿失!金庸先生现实生活中作为一名政治评论家,笔锋犀利,见解独到,他既能写出《笑傲江湖》、《鹿鼎记》这样高超的政治寓言,又能写出《连城诀》、《雪山飞狐》这样探讨人性主题的佳作,因此怎能解决不了《倚天》中这样的困境呢。说到底,《倚天屠龙记》在风格上做到了和《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的高度统一,它只是一部武侠小说,是一部散发着浪漫主义色彩的江湖奇侠传,因为有了张无忌和赵敏的全身而退、幸福圆满,有了各位配角明亮鲜活的个人特色和不同结局,才能让那时的江湖更加丰富多彩,才能让那时的江湖成为我们心中的江湖。如果将每一个人物都和国仇家恨、民族矛盾捆绑起来,而失去了他们本身的风采,那么这样的故事也是不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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