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之城》观后感
住在蒙特利尔的双胞胎姐弟坐在办公室里,聆听公证人宣读母亲的遗嘱。母亲离世前留给孩子两封信,一封写给他们印象中早逝的父亲,另一封写给他们从不认识的哥哥。母亲在遗嘱中写道,在这两封信送达之前,只能将她赤身露体面朝下埋葬,而且不准设立墓碑,因为“无法守诺的人没有安息的资格”。
姊姊珍妮突然明白母亲离世前长达几周的沉默寡言,似乎内心深处有许多放不下的牵挂与某些无法说出的秘密。于是她搭上前往中东的班机,期望为母亲从未提及的过往及谜团般的家族历史找寻出一些蛛丝马迹。
相对于姊姊珍妮,弟弟西蒙则对母亲的遗嘱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母亲留给后人的一种“智力游戏”,对母亲过往可能有的家庭关系网,他不关心,也毫无兴趣。但最后为了协助相依为命的姊姊,也答应踏上中东寻觅之旅,拼凑出母亲娜瓦尔的身世。借由这趟旅程,姐弟俩窥见母亲年轻时走过的坎坷与艰辛,体会到她对孩子隽永而伟大的爱。
由法裔加拿大籍导演丹尼·维勒纳夫(Denis Villeneuve)根据同名舞台剧改编的电影《焦土之城》(Incendies,又译《烈火焚身》),以1970—1980年代黎巴嫩社会为背景,探讨战争中的人伦悲剧。对21世纪的观众而言,《焦土之城》犹如一出随时可能上演的希腊悲剧。
导演维勒纳夫在影片中,利用倒叙手法,使故事在年轻母亲娜瓦尔的一生与孩子珍妮、西蒙的寻觅之旅之间来回穿梭,情节层层推进;戏剧性的发展,却借由一个相对冷静克制的叙事镜头展现,帮助观众解开悬念,张力十足。幕与幕切换时,以血红标题,标示着愤怒的延续感。导演形容他首次看完这部作品四小时的舞台剧时,“整个剧场的氧气似乎都被抽掉了!”
“这是一个有关终止暴力、终止愤怒的恶性循环的故事”,维勒纳夫受访时表示,故事背景虽然是黎巴嫩内战,但是影片中只提到母亲的家乡在中东,具体国家被特意模糊掉,因为电影的目的不在控诉,而在借此提醒类似悲剧可能在世界任何角落上演。
电影序曲中,银幕上一群被士兵剃光头发的孤儿院小男孩,满身是血,浑身淤青,显然刚遭受了某种袭击。背景传来电台司令(Radiohead,英国摇滚乐队)咬字模糊不清的《你和谁的军队?》,画面正中央,一个脚踝上有三点刺青的男孩,正用一种可怕的仇恨凝视着镜头。直到电影结束,观众才明白,那个凝视背后的所有含义,什么样的伤害导致小男孩如此深的仇恨,以及这份仇恨所带来的悲剧。
故事女主角娜瓦尔成长于黎巴嫩南部的基督教家庭,因为与一名-Mu-斯林难民相恋并怀孕生子,被家族唾弃。男友后来被哥哥杀害,娜瓦尔在外婆协助下逃到远方城市读大学,而她生下的男婴则被送到北方孤儿院。送走之前,外婆在男婴的脚踝上留下三点刺青,以便日后母子相认。
一两年后,黎巴嫩内战爆发,境内基督徒与-Mu-斯林的冲突日渐升级。正在上大学的娜瓦尔决定放弃学业,试图寻找失踪的儿子。在她向南旅行期间,见到基督教民兵的烧杀掳掠;千里跋涉,好不容易抵达孤儿院时,发现孤儿院早已被-Mu-斯林烧成一片焦土、灰烬,孩子生死不明。
有一幕让人唏嘘的场面,娜瓦尔坐在一辆满是-Mu-斯林难民的巴士上,突然遭到基督教民兵袭击,她露出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虽然存活下来,但是她呆坐在被大火燃烧的公交车旁,漠然不动。画面上黑烟弥漫,而娜瓦尔内心的愤怒如同身旁的熊熊烈火不断焚烧着,她决定加入反抗军行动,暗杀基督教民兵首领。
暗杀行动导致娜瓦尔被判入狱15年。身系囹圄期间,她被称为“那位唱歌的女人”,并被交给一位冷酷执行者,他对她严刑拷打并多次侵犯,尝试突破这位反抗军的心墙。在一次次肉体与精神的蹂躏下,娜瓦尔始终保持决绝的反抗心,直到发现自己怀了侵犯者的孩子。产下双胞胎婴儿后,娜瓦尔在-Mu-斯林组织协助下,移民到加拿大魁北克,度过余生,对过往只字不提。
不提不代表忘记。曾经爱过的人,曾经伤害过她的人,都在她的生命扉页上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只是,她要如何对在太平盛世中成长的孩子述说这段往事呢?
上天似乎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娜瓦尔生病的那一天,和女儿珍妮在游泳池里,抬头看见一个人的脚踝上,刺着她一辈子不会忘记的三点刺青。努力爬上岸后,刺青男人回过头来,娜瓦尔脑里一阵轰然,他就是那位在监狱里不断性侵她的施虐者。这记重击将她打昏,她从此病倒,立下遗嘱之后,离开人世。
珍妮与西蒙姐弟是战乱时代下的悲剧产物,血液中流着侵略与迫害者的记号。一个在爱中出生,却不为当时宗教与社会所接受的弃婴,后来被命运逼迫,跳下仇恨深渊,成为加害者。影片结尾有一幕姐弟在游泳池里奋力游泳,最后相拥而泣的画面,似乎象征环绕他们身世的残酷与仇恨已被母亲饶恕的爱所淹没,燃烧着的怒火就此停止。揭露后的事实尽管不堪,但他们至终愿意与命运和解,接受1+1=1的事实。
姐弟俩恍然大悟:母亲要他们寻找的两名收信者是同一人。
娜瓦尔为坚守信念被人唾弃侮蔑,并付上一生的代价,让我想起旧约圣书女子他玛的故事。
犹大与迦南女子成亲,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叫珥,二儿子叫俄南,三儿子叫示拉。大儿子娶了他玛为妻,但是他在神眼中看为恶,没有生下孩子就死了。按照当时的规矩,若是死者兄弟尚未成亲,有责任娶大哥的寡妇为妻,为死者生子立后。因此,犹大命令二儿子俄南与他玛成亲,但俄南不愿为长兄留后,结果遭神惩罚而死。犹大连丧二子,认为儿媳妇克夫,因此无意让年幼的三子娶她,便要她回娘家等候示拉长大。
他玛在父亲家痴痴等候,示拉早已长大,但是公公犹大却毫无动静。圣书记载,他玛后来假扮成妓女,坐在城门口勾引公公犹大与她行房,并为他生下双胞胎儿子法勒斯与谢拉。
这段不名誉的家丑在人眼中本该是一个大污点,故事中的情节违反了基本人伦与道德原则,但却被清楚地记载在圣书中。犹大与他玛在错误中生下法勒斯,但是上帝的意念高于人的意念,祂的恩典大于人的过犯,法勒斯后来成为耶稣基督肉身的祖先。
他玛为传宗接代使用的伎俩虽有待商榷,但是她的动机与信心,却让她在上帝面前赢得义人的地位;她的内心充满对上帝国度的盼望,而非为了讨人的喜悦。上帝也照着她里面的信心,让她成为万国万民的祝福。
电影中在那封留给双胞胎“父亲”的信中,娜瓦尔称他为***者,语气充满了蔑视与不屑;而在另一封留给“哥哥”的信里,娜瓦尔用充满母爱的文字说,身为她的儿子,他值得所有的爱。
内心真正的平安来自切实的悔改。我相信娜瓦尔前半生的怨恨,让她从苦难中反思信仰的真谛,愿意以上帝饶恕的爱接纳对她施暴的亲人,因为人的有限,再大的努力都无法得到真正的救赎。唯有上帝的恩典照进来,苦难的高台才能被拆解,灵魂得到真正的安息。
电影最后一个镜头是双胞胎的父亲/哥哥站在娜瓦尔的坟墓前,墓碑上终于刻上了她的名字。
在恩典的天光下,即使是丑陋不堪的事实情况,也能透过饶恕的爱,在生命破碎之处找到疗愈,在幻灭之处瞥见希望,在崩坏之处得到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