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森 Paterson影评观后感
帕特森 Paterson (2016)
Paterson 导演: 吉姆·贾木许
编剧: 吉姆·贾木许
主演: 亚当·德赖弗 / 格什菲·法拉哈尼 / 内利 / 里兹万·曼吉 / 巴里·沙巴卡·亨利 / 更多...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法国 / 德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2016-05-16(戛纳电影节) / 2016-12-28(美国)
片长: 118分钟
又名: 派特森(台) / 柏德逊(港)
帕特森的剧情简介 · · · · · ·
帕特森(亚当·德赖弗 Adam Driver 饰)居住在新泽西州帕特森市,这个和故乡有着相同名字的男人是一名巴士司机,和女友劳拉(歌什菲·法拉哈尼 Golshifteh Farahani 饰)以及一只牛头犬一起过着平淡的同居生活,每天开着巴士重复着相同的路线和波澜不惊的人生。帕特森喜欢写诗,他随身携带着一本笔记本,把脑海中跃动的诗句记录在本子上,但从来都没有想过将自己的诗句出版成册,他的唯一读者只有劳拉。
和帕特森截然相反,劳拉是一位天生的艺术家,每天脑袋里都闪现着五花八门的古怪念头,她在窗帘、墙壁甚至自己的衣服上画各种黑白图腾、学吉他、做美味的杯子蛋糕,乐观开朗的她全心全意的热爱着生活。终于,帕特森答应劳拉将自己的作品印刷成册,他的生活是否会因此发生改变呢?
贾木许的《帕特森》并不是一部多么晦涩难懂的电影,普通观众对这个关于公交司机诗人的日常生活故事都能无障碍地看懂,但《帕特森》丰富而富有内涵的细节,则很容易被忽略,甚至被误解。反复看了五遍,这算是一篇拉片笔记,也算是一篇影评。
如果不能准确接收到这些细节信息,对这部电影大概只会停留在“文艺片”的层次,但《帕特森》是一部真正的艺术片——文艺片和艺术片可能表述不同,但因为“文艺”这词在当下的各种曲解,变得有种轻微的嘲讽意味,这是其一,其二,说《帕特森》是一部“艺术片”是因为这部电影触及到了艺术(准确来说是诗歌)的真相。
再强调一遍:贾木许是音乐、美术、文学包括电影各方面素养都很出色的电影艺术家,他的“文艺”属于极为高阶的等级,不是简单的文艺小清新这种恶心流行语能概括的。
何为诗人?何为诗心?
大部分影迷对《帕特森》的观感都能统一到此处:所谓日常生活中的诗意,帕特森作为公交司机与诗人的双重身份,一种生活,两个世界。他对日常细节的高度敏感,他的温柔耐心,他的细腻优雅,让他在表象上极为单调而枯燥的生活中找寻到美丽的诗意。
这种观感是直接的、确定的,当然没错。但并不是这么简单,把诗意等同于生活细节,或者直接挂钩于对生活的敏感之心,都是弱化简化“诗人”的行为:对生活敏感细腻的人很多,甚至有能力涂抹两笔创造几句“佳句”的人也大有人在(朋友圈是这些人写这些句子的最好的秀场),但这些人并不是诗人,虽然那几句话是诗歌的形式,甚至也有诗歌的美感。
帕特森是公交司机也是诗人的事实,并不代表诗人的门槛被拉低到人人可为的地步:重要的是帕特森的“诗人之心”。真正的诗人,身份如何并不重要(跟身份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这颗“诗人之心”,不是只有在想发泄心情炫耀几句随想的时候才切换到诗人模式,没有切换这一说,诗人永远是诗人。
生下来就是,在他意识到之前就是,在之后也是,在死后也永远是。——这不是语言游戏,如果不是如此,那所谓诗人一定是个蹩脚的所谓诗人而已。
这就是天赋。贾木许或许确实想通过这部电影去传达生活日常中的诗意之美,去激励一些心怀抱负身为平凡的观众,打开你的五官,触碰无处不在的诗意。但在根本上,是在彰显帕特森作为诗人的独特性与不可模仿:对的,帕特森的身份再普通,他的诗人身份也不是任谁都可以效仿的。
诗人之心,是在生活中的任何时候、任何状态、任何接触中都是诗人的状态,这是一种真正的无时无刻不在创作的“温柔的癫狂”,也是杜尚所谓的“我的呼吸便是艺术”。真正的艺术家之间,殊途同归。不是只有帕特森在瀑布前写诗的时候他才是诗人,他在驾驶公交时、遛狗时、和女友聊天时、早上醒来时、吃早餐时,都是诗人。
先理解这一点,才能更多地抓住电影中的丰富细节。
日常生活的戏剧性:危险
《帕特森》不是单纯地在表现生活中的诗意,而是在表现发现诗意的过程。所以,很多细节呈现的不是诗意,而是神奇、巧合、幽默、危险,而帕特森通通在接受它们、消化它们,生活中的“呼应”,对应到创作上的“呼应”。
比如帕特森的23路公交车出现故障抛锚,女友、酒吧老板和他交谈中都提到一句“公交车不会爆炸成大火球吧”,前后出现,就形成一种对应(文学创作中的呼应、渲染),隐隐传达的是一种日常的危险。
包括那个失恋的黑人小哥埃弗雷特,对前任纠缠不舍,最后在酒吧举枪自杀——当然是一场闹剧,帕特森制服了小哥,前任女孩夸赞帕特森用的词是“heroic”,有英雄气概的。日常生活中的危险,日常生活的中的英雄。
贾木许太擅长撩拨观众的情绪,比如帕特森带着马文遇到一车说唱团队,对方说要他提防马文这种斗牛犬很容易被偷。对应的是之前帕特森去酒吧把马文系在酒吧外,之后帕特森再去酒吧,观众的情绪期待就是:听了被偷的警告,他会不会把马文带进去。没有,马文依然在外面。这种观影情绪的把控,让观众完全浸入剧情中。
这是贾木许的拿手好戏。包括帕特森家门口那个老是倾斜的邮筒,帕特森每次回家都要扶正,后来才揭示出,是顽皮的马文干的好事——帕特森和宠物狗马文之间有一种幽默的对抗关系,马文(这个名字的含义就不多说了,熟悉贾木许的都知道这个梗)毁掉帕特森的诗集,是这种对抗的最高峰。
在毁掉诗集之前,贾木许在台词和镜头上给出了暗示,当天早上帕特森带马文出去散步,刚出门就发生了分歧:明显习惯是往左边走,但今天马文选择往右边走。而且在走到大瀑布时,帕特森想停下来休息(这是他习惯写诗的地方),马文拒绝停留,又跑着向前。
这已经隐约暗含着要发生的戏剧性了,出门前劳拉对马文说:guard our palace,然后一个镜头给到帕特森忘在沙发上的笔记本。终于酿成惨祸。
再往之前推,前面有个情节是劳拉一直劝帕特森把诗歌印出来,“至少求了你一年了”,帕特森答应了,许诺周日就去印。注意,就在这时候,马文叫了一声。——仿佛听懂了对话,为之后毁掉笔记本铺垫。
叙述和虚构的本能
《帕特森》充满了各种类似的行为模式,比如每天起床、看手表,出门,听印度裔老哥们抱怨,开车,写诗,遛狗,在酒吧喝啤酒等等。在公交车上的剧情很少,主要是是帕特森在听别人的闲聊。有趣的是,出现了三场闲聊:两个小男孩,两个建筑工人,两个大学生。
他们谈论的内容五花八门,但融合了各种叙述、虚构(吹牛)、议论:我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们就生活在叙述和虚构、议论构成的世界中,这不是什么作家、艺术家的专利,而是我们生活便如此。两个建筑工人互相吹牛怎么吸引女人,这几乎就是口头文学创作了。也别忘了还有酒吧老板的一处场景,他在向一个女人讲述荒诞不经的关于熊的故事。
还有洗衣店里的黑人说唱小哥,属于说唱形态的“帕特森”,他随时随地要创作,找韵律、配歌词,和帕特森惺惺相惜,虽然说唱小哥有些蠢,但也有股可爱的痴劲儿。(多说一句,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有一首关于洗衣店的诗,不知道贾木许设置这个场景算不算致敬)
帕特森的诗歌创作,在这种语境中,也变得与当下紧密联系:艺术家与生活最是紧密相连,紧密得甚至让普通人觉得不接地气。诗人的帕特森,五官是永远打开的,所有这些观察、感受,都经过变化融入到他的诗中,有的能看出来(比如火柴、啤酒杯杯底的诗句),有的无法看出来,但能感受到。
《帕特森》里有一个重要的、反复出现的细节,就是双胞胎,先后出现六对双胞胎,有趣的是,写诗的那个小姑娘说是双胞胎,但没有在同一画面中出现,可能贾木许玩了个花样。此外,还有帕特森和劳拉周六晚上看的那部《亡魂岛》。里面的女主角和劳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帕特森还调笑说你俩就是对双胞胎。
还有酒吧老板自己与自己下棋,这种双胞胎隐喻——各个年龄段的双胞胎,在帕特森这个小地方如此高频率出现几乎是不可能的。贾木许在电影中加入了这一罕见的、幽默的、富有戏剧性的细节,就是为了增添神秘性,也增加了许多意指,比如冥冥之中帕特森和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就形成了某种“孪生”的关系。
睡姿和手表时间
帕特森的女友劳拉是一个很耐人寻味的角色,她有太多梦想:纸杯蛋糕、民谣歌手、视觉风格艺术家等,而且很神奇地是她有种特别纯真的热情,不管是不是不切实际,她也是典型的白日梦想家,某种角度来说和帕特森是一类人,所以他们在一起。
注意周一到周三,画面右侧都出现了IPad,酒吧老板曾问帕特森为什么不买一部智能手机的事,还问到他女友,帕特森说女友有智能手机,还有笔记本电脑和IPad,而且女友对他没有手机这回事也可以接受。
但这对情侣的状态是危险的:这种危险是潜在的、隐藏的,电影里没有任何直接表现二人争执破裂的段落,帕特森温柔,劳拉热情,但总是有种不安。每天早上醒来,二人的睡姿变化,很耐人寻味。
周一到周五,帕特森起床都要看手表,贾木许也给出时间的特写镜头(周末两天没有给手表特写),周一到周五的时间分别是:6:12、6:15、6:12、6:28、6:28,这种微妙的时间变化(连续给特写,不可能毫无意义,当然也不能过度解读),代表着帕特森陷入连续疲惫。
此处镜头很值得揣摩,帕特森在地下室里的小工具间写作,劳拉下来问候,贾木许用了一个非常常见的“镜子反射”的镜头,但在这里,就有了强烈的疏离感:劳拉和帕特森的精神世界,多少是格格不入的。
而且在电影开头和后半部分(84分钟),都出现了一个画面:床头柜上的相册。有帕特森军装照,父母照片,甚至还有小狗马文的照片,唯独没有劳拉的照片。
很感人的是,电影里虽然对劳拉这个角色有些许嘲讽,对二人的关系有某种担忧,但总体来说依然是甜美的。
没有出现在床头柜上的劳拉的照片,出现在帕特森的餐盒里,和但丁的明信片放在一起。——他对劳拉的爱是无限温柔的(片中那首诗《小南瓜》),从种种细节中就能看出,他非常耐心地接受劳拉变幻无常的理想追求,和无处不在的黑白色系改装,正如劳拉对他诗歌创作的信心,从来不会动摇。
后来劳拉提到,另一位古典大诗人彼特拉克有一本早期诗集叫《秘密之书》,是献给一个叫劳拉的女人。帕特森与彼特拉克,劳拉与劳拉,冥冥中好像对应上了。
这种情感细节上的隐约和暧昧,是贾木许电影的重要美学特征,甜美之下有隔阂的暗流,矛盾之中也有爱意汹涌,相比他之前的作品,《帕特森》里的“隐约和暧昧”显得温厚许多,不再是冰冷和无助的,而是充满了如冬日阳光般的惬意。
诗人的身份焦虑
诗集毁掉后,劳拉安慰帕特森,帕特森说:没关系,那些诗本来就是写在水上的。这大概是全片最令人感动、心碎的台词。
但请大家收起伤感,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此时的帕特森,才开始意识到“诗人身份”的问题。之前他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是不是诗人的问题,因为他一直在写,这本身就是,何必思辨。但现在诗集被毁,没有任何的物理证据能证明他是诗人(当然是自我证明)。他开始动摇了。
沮丧的周日早上,他再次拿起精神偶像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的诗集,看着背面威廉的肖像,前面一处镜头中能看到他简陋的工作间墙壁上也挂着威廉的肖像: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的职业是医生,业余写诗,深刻影响了美国现代主义诗歌。
于是在见到永濑正敏饰演的日本诗人时,他扭捏、愧疚、纠结——对比之前遇到写《water falls》的小姑娘,小姑娘惊讶他作为公交司机竟然也懂诗,帕特森苦笑——此刻在一个真正的诗人面前,帕特森是羞愧的,因为他都无法相信自己是一个诗人。
永濑正敏提及了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也提及了法国艺术家让·杜布菲曾经在埃菲尔铁塔上担任气象观测员,什么都可以很诗意(帕特森当然懂这个道理,但他现在的状态是自我怀疑)。在永濑正敏无意间充满禅意的触发下,帕特森终于恢复了镇定,诗人的身份焦虑也迎刃而解,无需证明,是也好,不是也好,都无所谓:内心深处是,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写也是,不写也是,给人看是,不给人也是,诗集在了是,不在了也是。
个人觉得,酒吧老板在墙上贴的那么多帕特森本地名人(包括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和金斯堡两位著名诗人),不管是有公园还是街道以他们命名,其实都不是男主心中所羡慕的,他没有强烈的名利心(他甚至不想打印自己的诗集),这让他变得真正与众不同,尤其是对国内诗歌现状了解的话,会对这部电影有更多的感触吧。
那些诗人打破了头也要出名,要赶紧开宗立派,标新立异,和帕特森相比,什么叫云泥之别。
最后,电影里的这些小细节错过,不会影响理解剧情,开头就说了,《帕特森》不是什么晦涩故事,但领会到这些细节,才能更深入地体会贾木许的用心,何为艺术,何为创作,又何为“诗心”。很多电影,不要简单地用“文艺”囊括,有时候一个词太小,小得连一只蚂蚁都盖不住。
Love Poem
We have plenty of matches in our house
We keep them on hand always
Currently our favorite brand is Ohio Blue Tip
though we used to prefer Diamond brand
That was before we discovered Ohio Blue Tip matches
They are excellently packaged, sturdy
little boxes with dark and light blue and white labels
with words lettered in the shape of a megaphone
as if to say even louder to the world
"Here is the most beautiful match in the world,
its one-and-a-half-inch soft pine stem capped
by a grainy dark purple head, so sober and furious
and stubbornly ready to burst into flame
lighting , perhaps, the cigarette of the woman you love,
for the first time, and it was never really the same after that
All this will we give you."
That is what you gave me,I
become the cigarette and you the match , or I
the match and you the cigarette, blazing
with kisses that smoulder toward heaven.
Poem
I'm in the house.
It's nice out:warm
sun on cold snow.
First day of spring
or last of winter.
My legs run up
the stairs and out
the door, my top
half here writing.
Glow
When i wake up earlier than you and you
are turned to face me, face
on the pillow and hair spread around,
I take a chance and stare at you,
amazed in love and afraid
that you might open your eyes and have
the daylights scared out of you.
But maybe with the daylights gone
you'd see how much my chest and head
implode for you, their voices trapped
inside like unborn children fearing
they will never see the light of day.
The opening in the wall now dimly glows
its rainy blue and gray. I tie my shoes
and go downstairs to put the coffee on.
The Run
I go through
trillions of molecules
that move aside
to make way for me
while on both sides
trillions more
stay where they are.
The windshield wiper blade starts to squeak.
The rain has stopped.
I stop.
On the corner
a boy
in a yellow raincoat
holding his mother;s hand.
Pumpkin
My little pumpkin,
I like to think about other girls sometimes,
but the truth is
if you ever left me
I'd tear my heart out
and never put it back.
There'll never be anyone like you.
How embarrassing.
The Line
There's an old song
my grandfather used to sing
that has the question,
"Or would you rather be a fish?"
In the same song
is the same question
but with a mule and a pig,
but the one I hear sometimes
in my head is the fish one.
Just that one line
Would you rather be a fish?
As if the rest of the song
didn't have to be there.
我很喜欢吉姆·贾木许。作品以节奏见长,对音乐的感觉好,有情调,我常幻想着如果能和他约会...
说回电影
我没有见过准时的诗人,但巴士司机是准时的,这座城市的节奏也一样,每一天都准时开始,每一天都准时结束,所以帕特森作为一个准时的人,他的诗写的并不好,他女朋友对黑白格子的审美也一样,我觉得这是贾木许的故意安排,或许他只是想把这个城市软绵绵的状态拍出来,未必好,未必需要好。
当他写有诗歌的本子被撕掉后,他说:“没关系,那只是些写在水上的句子。”
诗写的一般,这句话倒是挺有意味的。你不希望某件事,某段关系,某首音乐,某个节奏停下,但可能事情在结束后才会出现一个真正值得揣摩的意象,可能那才是开始,又或者开始,结束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偶然,是基耶斯洛夫斯基。比如结尾帕特森和来自日本的游客偶然相遇,聊起让. 杜布菲,说他在1922年在巴黎埃菲尔铁塔当过气象员,聊起翻译,说翻译诗歌就像是穿着雨衣洗澡。这些偶然的散漫,这些在准时以外的时刻,这些突如其来,这些不知不觉或者才是贾木许想表达的美感。正如转折往往出于误会,电影来到这里兴许也只是拍摄过程中的一次无意为之,但刚刚好,于是贾木许又让日本游客临走前送帕特森一个空本子,说:“有时候空白的纸页代表更多的可能性。”
由于扮演日本游客的演员是永濑正敏,我很自然就会想起贾木许89年那部《神秘列车》,因此,电影在这里又可以变成另外一部电影的延续,就像导演在《鬼狗杀手》和《控制的极限》曾做过的那样,我们的这位游客可能是一个杀手,可能是带着对前女朋友的思念在重游美国,尽管他对帕特森说他只是想来看看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生活过的城市。
我喜欢贾木许的这种细心,从选角里看一出戏的隐含之意,你可以说我想的太多,但我自认这是作为影迷的一种乐趣。
然后电影就结束了。你仿佛说不出它讲述了什么。
一如你不知道最后他在凝望什么,又或者,你不知道旁观的我今晚在尝试遗忘什么。你不知道,你不能形容,而你所不能形容的句子,就是诗。
和电影没有什么关系。我在那里的county college工作过一年,说下我对那里的印象。
说是个城市,实际上规模特别小。比较破败,所谓run down,电影里好像看不太出。这个地方名声不好--当时的室友(NJ本地人)听我说要在那里工作,他说你注意安全。我觉得比我大晚上开车经过纽瓦克感觉好些。我只大白天在Paterson市中心街上走过,感觉还好?偶尔那么几次晚上听讲座,天黑了我都是走天桥去车库。教学楼要刷卡才能进。总是收到学校给的安全警告。电影中的公交站我去过。居民低收入家庭居多(基于学生背景)。主要是拉美裔,非裔,阿拉伯人和少数东南亚(缅甸之类的)。有很多不错的中东餐馆。那边有个大瀑布比较出名。
影片里公交开过的街道我都很熟悉。
现在还没看完电影,不过想说,电影把Paterson诗意化其实没关系,不是说“生活不缺美,缺的是发现美的眼睛”么?不过了解一下真实的也好。没有去过就想象不到那里的生活。可能对于当地居民而言,都是正常的吧。从学生口里听到的他们的生活经历,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文/杨时旸)
诗歌是个暧昧的存在,它一方面可以供人附庸风雅,比如电视银幕上那些背诵狂人像辩论一样互相向对方扔出几百年前的诗句,总能引发很多人摇头晃脑的赞许,而另一方面,诗歌又像个笑话,因为你一旦在现实中说你自己平时写诗,一定会引来讪笑和鄙夷。诗人和诗歌被高度象征化了,它意味着不切实际、矫情、贫穷和神经质。
其实,诗人是一种精神身份,而不是一种职业身份。一位诗人可以从事着任何一种职业,可以是律师、医生或者农民,“诗人”更多的是来自自我内心的认同或者至多是小圈子内部的相互认同,在电影《帕特森》之中,这位诗人的职业身份是一位公交车司机。这是著名导演贾木许的新作,他嫁接了最俗常的生活场景和最虚幻的精神世界,用各种象征、映射、对照呈现出了一种几乎不可拍摄的诗意。
作为一名公交车司机,帕特森每天的生活几乎就是无聊的重复,但他在工作之余,经常会写诗。他在一个本子上随手记下诗句,然后放置一边,写诗对于帕特森来说,只是一种心理和生理需求,近似于每天的吃饭喝水,他从未想过发表或者出版。他有一个同居女友劳拉,一个性格和他截然相反的女人,热情、乐于尝试、追求一切哪怕不切实际的东西。她一直鼓励帕特森整理诗稿,让更多的人看到。
听起来,这是个令人生厌的故事,一个热爱诗歌的公交车司机——这会是怎样的一种矫情的状态呢?但是,贾木许对于这个角色的安排却让人感到非常舒服。帕特森自己完全消解了“写诗”这件事的仪式感和意义,每天早晨,等待发车之前的那一小段时间,他坐在驾驶位上,拿出本子,趴在方向盘上写下几个句子,老板来做登记,他不觉得这是被打断,也不需要有什么角色和心里转换,就可以从那些诗句中进入世俗,和老板聊聊家常,听听抱怨,然后发动汽车,开始一站又一站的循环。中午吃饭,他坐在水边的长椅上,再写下几个句子,然后啃一口女友亲手做的造型俗丽的小蛋糕。他从没觉得写诗有什么超然于俗常的价值,就像他从未觉得作为公交车司机就必须把自己变得粗俗又市侩。从这些日常细节之中,你会看到一个真实的“人”脱颖而出,而不会只陷于“身份”的困扰。写诗对于帕特森来说,毫无做作感。
《帕特森》充满了隐喻、象征和各种如梦似幻但又如此真实的场景。故事开场的时候,清晨,刚刚醒来的劳拉对帕特森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有了孩子,是双胞胎。”从此之后,双胞胎的意象就多次往复出现在帕特森真实的生活中。一对双胞胎男人,一对双胞胎的小姑娘,一对双胞胎老太太,他们出现在家门口,出现在自己的公交车上,其中一个小姑娘竟然也热爱写诗,还和帕特森讨论了几句自己的诗歌。对照着女友的梦境,你就会产生某种疑惑,这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说也是帕特森某种内心诗意的投影和想象?这个意向让现实和梦境之间的分野微妙地抖动了起来,但似乎分清现实和虚幻或许也没那么重要——这成为了一种诗人心理景观的绝妙外显。
帕特森的生活被明显地成为两部分,刻板的世俗日常生活以及灵动的内心世界。他每天在差不多的时间醒来,穿着同样的衣服,驾驶同样一辆老旧的汽车,一圈圈行驶过同样的路线,坐在同一个地方吃午饭,晚上在同一个时间出门遛狗,在同一个酒吧的同一个座位上喝下一杯啤酒。每天早晨醒来,帕特森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己的手表,他开车时,时钟一圈圈旋转的画面以蒙太奇的方式被叠加,这成为了对于他日常生活的概括。但正是那些周而复始的一切,如此程式化之后,却达成了一种哲学般的永恒。这些旁人看来无聊的生活也开始具备了某种独特的诗意。
这个故事之所以令人喜欢,是因为诗人的内省,他不仰视诗歌也不俯视生活,而他的女友却成为了一种对照——毫无才华,空有热情,令人厌恶的文艺青年。而帕特森则不。他微笑着、宽容地听着车上乘客们的牢骚和吹牛,从这一切之中,他可以感受到诗意,从更抽象的精神世界之中也同样能感受到诗意。
这个故事中到处都是微妙的闪光,被狗撕碎的诗稿,那个前来探访诗人故里的日本人赠送的空白笔记本,都在应和着帕特森对于诗歌的态度——暂时的、自我的、易消逝的、不可分享又像偶遇般被点拨的才适合于诗歌的本质。
短暂的失落和悲伤之后,帕特森重整旗鼓继续开始写诗,进入又一次寻常往复,这一切才是现实的诗意,一种真正意义的诗人,而不是一种陷于表演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