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书》影评：简朴外壳内的精品美味

《绿皮书》影评：简朴外壳内的精品美味
舒克

正当我们的电影圈内欢呼雀跃自己的“高科技”“大科幻”时代到来，陶醉在已然赶超上“好莱坞制作水准”之时。第91届美国奥斯卡颁奖礼上却传来新的信息：人家好莱坞却又回归社会现实本身了！最佳影片颁发给了既看不出“高科技”，也不“大科幻”的“本帮菜”作品《绿皮书》。这部影片，以如此朴实的生活画面，如此纯真的人物性格，如此精妙的细节描写，把观众带回到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社会！剧情与人物关系是那样的简单，两个人的出行，一路上的遭遇。但几乎每一个段落，每一处情节，无时无刻不在体现着作品对社会的洞察力，对人性的穿透力，对时代的反思力！黑人与白人之间的那些微小的动作，那些心态的区别，还有两位主人公的相互影响，从隔膜到友情，整个过程营造得趣味无穷！
就像一座优秀的建筑设计，外观并不显眼，给人以朴实简练甚至有些单调的感觉，但是当你步入其间，“层层剥笋”地体验其味，很快就会被其不断展现出来的精妙精美精髓而情不自禁地赞叹！《绿皮书》正是如此，刚开始观众或许不以为然，这不就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纽约城的一间酒吧么？会有怎么样的奇特故事发生呢？
没有奇特的故事，只有两个人，搭档出行，一个钢琴师，一个司机，去南方巡回演出。这个故事的框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可以预见，这两个人的出行，不会遇到多么大的风浪，不会出现翻江倒海的画面，更不会发生星球毁灭的灾难。那还会有什么好看的呢？但是，当你随着那辆浅蓝色小轿车的上路，这两个人的一幕幕好戏，便一步步吸引着你不能不紧跟着看下去了。
当然不会仅仅是两个人的故事！影片只不过借助这两个反差极大的人，透视美国社会的一段历史记忆。
有人称之为“怀旧之风”……
其实远远不止于怀旧！历史记忆能够为人类社会的推进产生相当的作用力。这就是很多艺术作品借用各类历史画面、记忆故事感召当今受众的理由所在。《绿皮书》展陈的历史画面，距离当今并不遥远，仅仅半个多世纪而已。而就在此半个多世纪之前，在美国社会流行的这样一种“绿皮书”，则是那个时代的标志性物体。脑补一下何为“绿皮书”？其正名又叫《黑人旅行指南》，乃是当年黑人出门办事必备的“行为手册”。它告诉黑人兄弟，在旅途中出入街区、旅馆、餐厅乃至卫生间等，哪里可去，哪里是黑人的禁区。
影片当然是涉及到了种族歧视的问题，却又绝非单单表现种族歧视那么浅显！当年，年轻的新任总统肯尼迪，是种族隔离制度的反对者，还是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的支持者。在这位总统当选之前的1960年2月1日，在北卡罗来纳州发生了因四位黑人大学生被阻止进入白人专有餐厅而静坐抗议的事件，随即引发南部各省乃至全美各地的大规模抗议静坐，最终迫使全国近两百个城市的餐馆饭店取消了种族隔离制。这说明在那个时代，种族隔离制已经不得人心，成“过街老鼠”之态，这是时代的大趋势。正因为如此，影片中才会有这样的情节：当黑人艺术家被警察无端扣押时，他的一个电话，就可以直通肯尼迪家族，然后是州长亲自来电让警察放人，否则将派遣海岸警卫队来处理问题，把那几个警察吓得屁滚尿流。所以，公开的反对种族隔离制，已经不是影片所要表现的主题内容。创作者的笔墨所致，是要通过描绘这一白一黑两个主要人物的形态与心态，来透视整个社会的形态与情态。
此为影片的整体布局，选择了这么一个时代转型期的社会背景和简单的叙事线路，两个人，一辆车，走起！然后再来详细地构造情节，塑造人物。
创作者娴熟的艺术功底与技巧，这时候就得到了尽情地发挥！
先看两个主要人物的形象设计：黑白配，男主角是白人，但在影片中却是黑人的配角；男配角是黑人，但在影片中却是黑人的主人。白人托尼·利普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动者，行为豪爽，言语直率，善于拳脚功夫，虽然也很机灵但却常常显得粗俗；黑人唐·歇尼是钢琴艺术家，自称“博士”，整天身躯端着，处处显示文雅；好！趣味性来了！这样的两个人，在那样的社会背景下，搭档出行，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呢？
影片为塑造好两个人物的性格特征，分别设计了非同一般的出场镜头。托尼作为酒吧侍者，好奇心驱使，觊觎富翁顾客声称珍贵的帽子，又因忠于职守，挥老拳暴打闹事的纨绔小子，竟导致酒吧被封，失去工作。家中妻儿老小等着他养活，不得已与人打赌赛吃热狗赢点钱回家，还去当铺当掉了手表。这是他最终接受为黑人钢琴师做跟班的因由。而歇尼在招聘私家司机时出现，身披豪华衣袍，满屋子的奇珍异宝，让应聘者托尼以为看到了一位“丛林之王”。这种强烈对比的手法，瞬间就把两个人的身份差别和性格差别充分体现出来。但更重要的差别——文化差别，则在后面的情节中慢慢展开。
随后，影片不断以妙趣横生的细节，把这道“本帮菜”烹制得色香味俱佳，同时还深藏十足的营养内涵。歇尼本来驻守纽约著名的“卡内基音乐厅”，不愁经济来源，不愁“粉丝”追捧，为何坚持要长途跋涉，去南方各省“巡演”。目的是要用自己的艺术成就证明黑人的存在，用自己的行动感召天下！而托尼虽然生活在底层，却也和很多白人一样，内心深处对黑人有所防备有所成见。开头妻子找来两个黑人修理家中物件，倒了两杯饮料给人家喝，托尼竟然悄悄地将黑人用过的那两只杯子扔进了垃圾桶；后面，在行车路上，他停车撒尿时，下车了还赶紧回车上拿好自己的钱包，居然不放心自己的老板，就因为其是黑人。这些细节，在不经意间，揭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当然，托尼一旦应允了歇尼的差事，又是一个恪尽职守的好跟班。每一次歇尼因为黑人而遭遇不公，总是他赶过来麻利地解决。从出钱摆平警察到挥拳打向警察；从为了确保钢琴品牌再次拳打剧场人员，到为了解救被小流氓绑架歇尼而做出掏枪动作，直到最后真的开枪吓走想到车上偷盗的人，情节一个接一个，人物性格也一次比一次鲜明起来。
给妻子写信的情节，同样趣味十足，也内涵十足。开头临别时妻子要求托尼一路上写信回家，不善笔墨的托尼本不想答应，但是碍于妻子的恳求只能勉为其难。然而，文字笨拙和错漏层出的他，得到的歇尼的帮助，教他如何用词和纠正谬误，当家信变得文采飞扬而尽显浪漫的时候，妻子开心地读给亲友们听，惹得弟媳妇也要弟弟给她写类似的文字。这样的小插曲也有很多，着墨不多，却生动感人。还能反证黑白两位主要角色相互之间逐步理解融洽的过程。影片最后，圣诞节之夜，当歇尼来到托尼家时，黑人白人的“大团圆”，令人欣慰。而托尼妻子拥抱歇尼时，在他耳边说的悄悄话：“感谢你帮助托尼写那么好的信”，一下子就把这个妻子善良、懂爱、会爱的性格特征凸显出来。
什么叫富有内涵？就在于一部影片无数个细微之处的精妙设定。不过，本片并非没有高科技，比如歇尼所弹奏的钢琴曲，尽管扮演角色的演员为此修炼了好几个月，但真正用于影片的，还是邀请专业钢琴家来弹奏，然后再用特技手段剪辑制作完成的。但这个高科技的运用，只深藏幕后，并不故意在前台观众面前显摆作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