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背山》影评:爱情无关于性别
江湖司马
2005年是李安重振雄风的一年。因为自2000年凭借《卧虎藏龙》捧得奥斯卡以来,在五年间李安拍摄的两部长片均名不见经传,在各大影评网站评分低下,不为观众所道。不过自《卧虎藏龙》之后李安的作品更新虽然缓慢,但有节奏可循,几乎都是两年一部电影,着力精益求精。可惜2001年的《圣子》和2003年的《绿巨人浩克》不被并市场看好,甚至后者在豆瓣上评分只有6.7分,这是李安作品史中唯一一部七分以下的片子,可以见得,在《卧虎藏龙》之后李安如同许多“大师”导演那般被荣誉晃了神,一度陷入了“大师”迷思之中。
可幸的是,虽然捧得奥斯卡之后五年间的片子质量不佳,但是相比于其他获奖“大师”冒进的例子(如陈凯歌之流),李安能够以“两年一部“的速度稳定更新,对质量把控严格,已经是难能可贵。2005年的《断背山》能够成功,正是李安这五年间自我潜心磨砺的成果。可以说,《断背山》这部电影不仅让他重整士气,也让他电影生涯的艺术高度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局面,在之后的片子,如《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色戒》《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等荣获佳绩颇丰,再也没有出现过《绿巨人浩克》这样烂片的例子。可见,一个导演获一次荣誉那叫做才华,如果一个导演能够潜心打磨作品,不为世俗纷扰,稳定输出佳作,那才叫真正的大师。
不过,《断背山》虽然观众缘颇佳——从上映之初开始几乎一面倒的好评,但是作为一部同志片,当年上映时遭到众多电影院的抵制,全美仅683家电影院上映,排片量也少得可怜,最后该片获得的票房不过3000万美元。《断背山》冲刺奥斯卡之时,更引起了美国保守派和宗教团体近乎6万人的抵制热潮。可以说,一方面该电影对同志情感的成功塑造获得了观众的芳心,另外一方面也引起了保守人士的警惕以及触犯了社会大众对于“同志”这一话题的禁忌。李安当年凭借此片捧得奥斯卡时曾说,“电影的力量改变了我们的一贯思维”,我想,那些保守派之所以对此片如此不满,正是源于这部电影成功地揭开了关于爱情的面纱——原来爱情是无关于性别的。
事实上,李安在接手该片时就争议不小。要知道,在美国同性恋待遇和种族问题的争议不相上下,因此,该类题材的文艺作品对于许多创作者来说都是烫手山芋,无人敢碰。当年编剧拉里·麦克默特里和戴安娜·奥萨纳将《断背山》小说改编成电影之后,先后辗转于数位导演,无人敢接,纵然这部片子成本低到300万美元。而对于当时的李安来说,接连两部烂片的面世让他压力颇大,能够有勇气接下这个烫手山芋,难能可贵。以李安之前颇为成功的《卧虎藏龙》和《饮食男女》两部作品来看,他对于细腻感情的把握十分娴熟——脉脉含情、温婉若水的电影基调很容易深入人心,因此,在我看来,当李安接手这样一部凄美的同志片时,他是有底气的。
今天回过头去看,《断背山》不仅仅是2005年间最成功的一部同志片,之后同志片如雨后春笋,层出不断,但是其艺术价值难超《断背山》。这也是《断背山》在众多观众心目中的高度所在。一部好的电影当它能足够打动观众,好评在观众群中一面倒时,任何奖项已经无关紧要,奥斯卡、金狮奖、金球奖等等,那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对于这部电影的解读,我更愿意以一种横向的方式说明,既故事里对同性恋本质意涵的诠释以及世人对它的偏见。
李安后来这样描述《断背山》,“这部电影不是为同性恋权利呼喊,也不是对同性恋保守的观察。我是一个戏剧家,对我来说的底线是爱情故事。”正如李安所讲的那样,这部电影已经脱离了同性偏见,描述的如此简单,只是一个爱情故事。电影中杰克和恩尼斯两个人在一起的快乐与浪漫,与男女之间的爱情有什么不同?可是有多少人是怀揣着一种对同性恋的猎奇心理去看这部电影的!假如电影题材改为男女爱情,电影对于观众的磁力恐怕会削弱不少。
电影如是,现实生活中的同性恋亦如是。现代社会对于同性话题仍旧是充满禁忌,虽然许多人扬言尊重,但如果身边有这样的例子,难免会以有色眼光去看。当那些自诩提倡自由恋爱的人们鼓励同性恋勇敢去爱时,是否有反思自己仍旧戴着有色眼镜?那些同性恋之所以还在幽暗无人的“断背山”上相爱,不敢见光见人,他们在乎的其实并不是大众的鼓励,而是社会的眼光。《断背山》的成功之处在于,它勇敢地传达了“爱情无关于性别”这一理念。我想,导演李安并非同性恋,但是他能拍出这样一部温情脉脉的片子,正是因为他是基于男女之情的角度来看待同***情的。
在阅完此片时,我既震撼又感动,不是因为同性——观影中我不知何时已经忽略了性别,而是因为爱的足够真诚,相信很多人和我有一样的体验。断背山上的溪水潺潺、鸟声啾啾,暮霭四合时与爱人相依围坐篝火,天地间唯有羊群咩咩、山峦环绕,如此清幽境地,无关世俗纷扰,只有两个相爱之人调侃打闹、热情缠绵。看罢《断背山》并为之触动甚至落泪的观众们,是不是同性恋已经无关紧要,因为那样纯粹的爱情,那样幽静的“世外桃源”,也是所有世间有情人的精神圣地。“断背山”是所有成年人对理想爱情的告白,它无关于性别,是已经被世俗染缸玷污了的成年人们最后的精神寄托。
偏见:世俗所致的悲剧宿命
《断背山》:爱情无关于性别
杰克与恩尼斯因为讨生计相爱于断背山上,那个短暂灿烂的夏天因此铭刻于两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心中。往后余生,断背山的日子一直为二人痴痴神往。杰克说过好多次,让恩尼斯离开世俗的家庭,陪他经营一个农场,那时候只有他们二人,就像是断背山上的日子,整日高歌农作,与自然为伴,不理俗世。我想,很多人为这部电影掩面落泪,或许年轻时也有过这样一段美好的纯粹,可能是与爱人整日的卿卿我我,也可能是自由一身、不理世事,又或者单纯到只是和哥们打打游戏,每天无所烦恼。这样自由逍遥、无关名利权位的日子,让我们每个人无论过去多少年都心胜往之,正如导演所说,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断背山上无关于性别,只有真挚的情感,可又是多少红尘男女在市井的大染缸中辛苦操劳一生而不可得。一如梭罗对世人描述的那样,一生为挣脱牵绊而努力赚钱,到最后唯有死亡方能真正解脱。这是现代社会的悲哀。
于是,我们看到,在杰克与恩尼斯离开断背山之后,他们虽然有了各自家庭,但是烦恼颇多,牵绊颇多,断背山上简单的纯粹奋力追逐而永远不可得。于世间红尘,杰克和恩尼斯还算幸运,他们每年有数次见面,还能回归到理想境地一时,就像是牛郎织女相会那般,可惜尘世中有多少痴男怨女别离之后再无相见,只能午夜梦回时,恍惚相拥,泪湿枕边人。
电影最后布置了一个谜团,电话中杰克妻子说杰克是因为打轮胎而被炸死的,可是电影中诸多细节暗示,仿佛并非那么简单。
杰克和恩尼斯二人面对同性恋这一话题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在二人相恋之初,恩尼斯还嘴硬狡辩自己不是同性恋,但是后来一次次无法抚平的内心波澜早已说明,再多遮掩也是徒劳。在之后的日子里,恩尼斯和杰克只是偷偷相爱,不敢见光,虽然杰克一再提出重回断背山上的日子,但是恩尼斯在乎世俗眼光,也无法放下尘世的羁绊。尤其对恩尼斯影响至深的是,他小时候在家乡里亲眼看到一对同性恋被村民残忍杀害,甚至生殖器被挑断。多年后当他得知杰克死去时,小时候的记忆浮现于脑海之中。
我认为杰克的死亡和恩尼斯小时候那对同性恋的遭遇类似,也是因为同性恋遭到杀害的。杰克曾经随妻子参加一个聚会,在聚会上,他们遇到了一对夫妻,这对夫妻中丈夫因为忍受不了妻子的嘴碎而同杰克率先离开屋子,在一条长椅上聊天。他们提及要一块儿去钓鱼,似乎已经在暗示这位丈夫也是一个同性恋者。在杰克死后,恩尼斯拜访杰克父母时,杰克父母告诉恩尼斯,杰克曾说过要带另外一个男人经营农场。另外,杰克曾告诉过恩尼斯,自己和有婚之妇出轨了,或许杰克不想伤害恩尼斯,他所讲的“已婚之妇“恐怕是”已婚之夫“吧。我们可以想见,依照杰克率性的性格,当他向妻子提出离婚,甚至勇敢说出自己是同性恋时,妻子和老丈人是如何的震撼。又根据其老丈人与他的糟糕关系,杰克的死亡应该是非正常的。电影中恩尼斯听到杰克死亡的消息,脑海里立刻浮现了小时候看到同性恋男人被迫害死的影像,也在暗示这一意味。
不过,无论如何,杰克结局是死了,这一死亡是极具宿命味道的。根据恩尼斯小时候的所见经历,当他得知杰克死去时,我想他也闻到了这股宿命的气息。在当下的社会中,人们是不容任何异端的,相比于杰克对同***情的浪漫想象,恩尼斯一直以来都有较高的警惕。在二人最初睡在一起时,在恩尼斯和杰克亲吻时,不像是恋人那样含情脉脉,而是有一种雄性骨子里的对峙情绪。这种对峙既是恩尼斯心中欲望的表露,也是对埋藏于内心深处的同***情的反抗。可是就算他亲口告诉杰克,自己不是同性恋,那天晚上的事只是一场误会,可他的身体是诚实的,当杰克在帐篷中***之后,恩尼斯不由地走进了帐篷。
恩尼斯从小被教育的对同性恋的痛恨,此刻他却成为了曾经那个痛恨的对象,这种坍塌式的思想斗争是十分痛苦的。在杰克温言软语的抚慰之下,恩尼斯最终接受了同性恋这一现实,他消除了内心中的罪恶感,但是小时候的所见一直是他心中的一道坎。对于世俗,恩尼斯永远无法勇敢面对。当他听到前妻说出他的同性恋秘密时,他彻底崩溃了。恩尼斯对世俗是在乎的,也是恐惧的,离婚之后他整日酗酒,颓废度日,我想,他认为自己是个懦夫。曾经一度以为离开断背山后,便可以重归生活,可是最终还是落得孤家寡人。纵使这般,他仍旧没有勇气面对内心真情,仍旧恐惧现实。这样的人不是懦夫又是什么?
可是面对内心真情的结果又是如何?杰克的死亡似乎印证了恩尼斯一直担心的结局。往后余生,恩尼斯将会与杰克遗留下的牛仔服为伴,日日买醉,在平淡的绝望中死去。就算恩尼斯曾经心存侥幸,有过勇敢面对同***情的想法,如今杰克的死亡结局,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还能怎么做?继续伪装自己,继续绝望地活着。断背山上的日子,成为了他往后余生里唯一让他开心的事情。
我想,阅完此片,相信很多人会意识到原来同***情没那么神秘,它和异***情没什么两样,浪漫、梦幻、激情、痴痴神伤等等这些爱情中会遇到的元素都有。爱情无关于性别,只要它足够真诚,就可以打动世间红尘中每一个凡夫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