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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八佰》影评2000字

电影《八佰》影评




1925年6月22日,《语丝》第32期刊登了鲁迅几天前写的一篇《墓碣文》,后来收录在他的《野草集》中。



2020年8月21日,管虎导演的《八佰》上映,电影片头有一行行楷体的黑底红字:“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很多人或许不知道,这行字就出自鲁迅的《野草·墓碣文》。



上海的“五卅惨案”过去不到半月,鲁迅在这篇杂文中再次抒写了彷徨:“我绕到碣后,才见孤坟,上无草木,且已颓坏。即从大阙口中,窥见死尸,胸腹俱破,中无心肝。而脸上却绝不显哀乐之状,但蒙蒙如烟然。”



《八佰》在拍摄之前曾组建一个纪录片组,在全国各地街头随机采访,镜头中的路人知道淞沪会战的有,却鲜有人知道四行仓库保卫战或者谢晋元将军。



这些路人也是国人。



这场保卫战中的战士的坟墓或许也“上无草木,且已颓坏”吧。



这或许是管虎坚持十年要拍这段历史的原因,也或许是他将鲁迅这句话放在片头的原因吧。



鲁迅在《阿Q正传》《祝福》《药》《示众》等小说中贯穿着他对国民性的挖掘,也形成了其“看”与“被看”的基本叙事模式,同时也是对“看客”心理、“围观”行为的批判。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在上海病逝。从10月19日逝世至22日安葬这四天,无数人都赴万国殡仪馆瞻仰遗容以及伴送至万国公墓参与葬礼。



时隔整整一年,1937年10月27日到31日这四天,当年去瞻仰鲁迅遗容的国人又在苏州河南岸看“八百壮士”。



“看”与“被看”是进入这部《八佰》这部电影的重要路径,电影里、故事中要实现的是让南岸的看戏者“入戏”实现觉醒,使得“国人之自觉至,个性张,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



而故事外、影院里,则想让所有观影者“出戏”实现间离,从而在流下爱国主义的泪水时,也存一份反战的信念。



从这两个角度出发,《八佰》的叙事和人物塑造便可以接受和理解了。



很多人在纠结这部电影的历史真实性,但从管虎选择以逃兵视角进入故事时就已经开启了艺术真实的大门。



更何况仓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在仓库里经历了全程的人都各有说法,现有史料中便有团附谢晋元回忆录中的视角、副营长杨瑞符回忆录中的视角、上官志标口述的视角,而且这些视角最终并未能统一为一个口径。



“关于四行仓库战役外围发生了什么,都有影像、文字记录。但仓库里面,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个别军官的口述,说得还都不一样,这就是我想要拍这个电影的根儿。我相信一定是有奇观在里面。”



所以,仓库里选择逃兵更或者说普通人的视角进入,更像是《八佰》创作者历经数年整理史料的切入口,他们化身做端午、小湖北、羊拐、老算盘、老铁等人,看到了谢晋元、朱胜忠、齐家铭、上官志标、陈树生、杨慧敏等历史记载中的人物。



仓库外,或者说苏州河南岸,则是史料中的纪录片、照片、新闻报道、私人回忆录等中挑选的人物视角,也即谁在看。



电影开场便有一个操着上海口音的老妇人作为讲述者,说当年自己的父亲如何在南岸看北岸,从而进入叙事。历史都是听父辈讲述的,故事也是这样一代传一代人,所以《八佰》不是教材也不是史记,而是一种记忆、一种精神。



随即这个讲述者就没再出现过,因为这个声音只是提醒观众“我们在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我们也是听别人讲的,一个关于父辈的故事。



南岸的看客是众生相,有人在酒吧、有人在戏院、有人在赌场,上至英美各国观察员、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



侯勇作为大学教授在自家阳台拿望远镜看,租界新闻报社的记者用相机和摄影机在咖啡馆的阳台上看,舞池、梨园中的演员们在被南岸民众观赏的同时也在看对岸,其他的众人或许在看实时发生的事情,也或许看报纸上的图文记述。



另外一个“看客”则贯穿起南岸和北岸,那就是章柏青饰演的记者方兴文,在日本人那里他是一个出卖情报的汉奸,在法新社、路透社、美联社那里他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而他也是拿着相机到达北岸并且首先被感化而觉醒的国人。


方兴文的觉醒不仅是看到了八百壮士的壮烈牺牲,更是在于过桥时他的相机被日军打碎,他舍命回去抢夺那块写着血书的白布。相机记录下的会成为史料、证据,但在《八佰》中被一枪击碎了,那个特写镜头也是一种态度。



而那块白布上有郑凯饰演的陈树生写的八个字:舍生取义,儿所愿也。这是《八佰》要传递的精神。



为此剧组人员还去副班长陈树生大巴山区老家的坟前祭奠,这位21岁的孩子写下这句上承前年民族气概、下启百年国人精魂的话,身上绑着炸药跳进日军钢板阵的间隙,给日本人炸得肝胆俱裂。



很多观众在这个段落流下热泪,也记住姚晨饰演的何香凝所说“国人皆如此,倭寇何敢”。



南岸的国人也在这个段落开始“入戏”,其后,舞女捐物、班主敲鼓、蓉姐送药、教授开枪,直到众军枪林弹雨中舍命过桥,普通民众伸出援手算是真正与戏中人产生共情以至共命运。



这也是电影到此处戛然而止的原因,因为叙事任务已然完成。



有不少评论说叙事“虎头蛇尾”、剧情“支离破碎”,显然是抱着看一部大***心态走进影院的。



在我看来,《八佰》甚至不想让我们同南岸的看客一样“入戏”,因为它最终想传达的是反战的思想。



八百壮士的故事在1938年、1975年都被拍成过电影,基本以谢晋元、杨慧敏的等人物为主角,以送旗、护旗为主要线索,还是可歌可泣的壮士以身许国的故事。



而《八佰》之所以选择逃兵的视角进入,就是要说没有人希望进入战争、甚至成为英雄。老算盘是文书、老葫芦是农民,他们惦记着地里的收成、屋里的老婆。



即便是老铁和羊拐,送别时也是说女人的胸、送男人的烟。而端午在幻想舞女的凝视中冠以英雄的气概,小湖北与小七月之间是一块蛋糕、与朱胜忠之间是一口酒。



在谢晋元的日记中有载,四行仓库的420人里,85%是文盲,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而现在电影中报数时说的“425人”,多出的5人就是老算盘、老铁、羊拐、端午和小湖北。



回过来说这5个人物,由他们的行动轨迹和视角带出了仓库里的420人。比如张译饰演的老算盘扒开了一个墙洞引出了一匹白马,白马在仓库里跑的时候李晨饰演的齐家铭,很多主要人物的出场方式皆是如此。



然后齐家铭作为一个老兵帮着欧豪饰演的端午成长,他身上挂着的皮影赵云与对岸戏台上的《长坂坡》一起构建了小湖北的想象。不过,对于出现两次的想象是否合适或者是否表达了更多,我持保留意见。



也因为这样的调度和视角,造成了现在看起来像有评论说的有些人物“没头没尾”,比如陈树生、洛阳铲。



不过,在处理群像时一定会有所取舍,因为《八佰》在塑造这五个逃兵的成长,比如小湖北“长大成人”、端午“壮烈牺牲”、老铁“不再认怂”、老算盘从北岸逃离又再次冲向北岸等等。



更主要的是,《八佰》不想让观影者沉浸到故事中牺牲带来的感动之中,这才是黄晓明饰演的特派员出场的原因。作为唯一一个代表当时国民***的角色,来揭示这场战斗的荒诞,来告诉谢晋元这不过是一次求同情的秀、一场演给观察员的戏。



但是知晓了本质的谢晋元还是不能向士兵揭示这残酷的荒诞的真相,那样既对不起已然牺牲的战士,更对不起还在坚守的同袍。谢晋元的选择是,如果北岸真的一场戏,也要让南岸的国人入戏。




1923年12月26日,鲁迅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文艺会上做了题为《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其中也提到了“牺牲”,显然他是悲观的:



“只是这牺牲的适意是属于自己的,与志士们之所谓为社会者无涉。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轂,他们就看了滑稽剧。北京的羊肉铺前常有几个人张着嘴看剥羊,仿佛颇愉快,人的牺牲能给与他们的益处,也不过如此。而况事后走不几步,他们并这一点愉快也就忘却了。



对于这样的群众没有法,只好使他们无戏可看倒是疗救,正无需乎震骇一时的牺牲,不如深沉的韧性的战斗。”



更显然的是,《八佰》不想要我们看到的“悲壮”,当然我们也没在其中获得“愉快”,即便它在渲染爱国主义情怀和反战主义思想时显得捉襟见肘,但我还是欣赏它让观影者“出戏”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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