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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冠》影评:你确定你看懂了?

《夺冠》影评:你确定你看懂了?



今天这篇《夺冠》影评,从剧作和视听层面,为大家详解,为什么《夺冠》是可以对标大卫·芬奇《社交网络》的华语年度佳作”?

撰文/ Annihilator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号,距离《夺冠》第一次定档日期已有七个多月。



经历了撤档、定档,再提档,它终于在两天前以暴风骤雨之势登陆内地院线,迄今已席卷1.5亿+票房。



毫无疑问,作为一部商业电影,它在票房成绩上成功了;但和许多票房大获成功的电影一样,《夺冠》在亮眼的数据下,背负了太多的指责和非议。在这里,就不去多说了。



实话说,在亲眼看到《夺冠》之前,我已经抱着看一部常规商业片的游戏心态,但结果,却远远出乎意料。



我作为一个不易被煽情的老练观众,走出电影院时,竟已泪光闪烁。先给出结论:至少在笔者心中——



《夺冠》毋庸置疑是2020年最好的院线电影之一。


当然,《夺冠》这类电影,其特殊的创作态度,对于艺术目光严苛的影迷来说,永远是无法治愈的痼疾。



我这样尤其不喜欢被“说教”的观众更是如此,《战狼2》《流浪地球》等高票房热门商业片,都因为这一问题而为我所不喜。


但《夺冠》在坚持创作大方向的同时,却在具体落实的细节方面建树颇多,最终的完成度是如此令人满意,以至于我愿意忽略它的这一不讨喜之处。



听上去,这像是在说《夺冠》有着诸多特别的优点;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若要总结它成功的最大原因,反而是它完成了此类电影最基本的任务——展现一项体育运动的魅力。



在笔者看来,票房成功的电影,各有各的原因,而《夺冠》,和其真实故事完全是互相成就。



后者为前者提供了创作的基础,前者将后者的能量在电影的领域中彻底绽放。



在《夺冠》的大多数时刻,排球运动本身的魅力盖过了浓浓的正能量宣传,成为观众注意力的重心。



人们观看影片中的一场场排球比赛,之所以会感到振奋和激动,除了被“女排精神”所感染之外,也因受到排球比赛中的力量、速度的直观视觉冲击。



这些排球比赛的特性很好地被挖掘出来,与“女排精神”的拼搏顽强很好地结合;这样一来,有着视觉内容作支撑,口号也就不会显得空洞。



这只是一个总述。



具体阐释《夺冠》如何挖掘排球运动的魅力,则必须从多角度来考察。



角色/人物



首先,我们来聊聊,剧作。



角色作用如此突出的电影,剧本当然成为最重要的一环,如何对历史素材进行取舍和整合,如何搭建叙事结构,如何从真实原型上摘取形象用以塑造人物……这都是编剧需要考虑的问题。


和一般的剧情片相比,以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受到历史事实的制约,限制更多,但若改编巧妙,亦能激发出相当的力量。



将真实事件改编成电影的文本写作领域,大洋彼岸的好莱坞有着一个巅峰级的作者:艾伦·索金。


他参与编剧的知名作品包括但不限于大卫·芬奇的《社交网络》(许多人心目中二十世纪10年代最好的电影)、贝尼特·米勒的《点球成金》,以及《乔布斯传》等等。



考察《夺冠》的剧本,我们也会发现索金剧本里的那种基本创作思路。


索金的剧本,由于其题材特性,基本围绕一个、或几个人物为中心。剧作中,人物是最重要的一环。



人物不断克服障碍,从这一过程中,他们的性格差异和心理曲线被映射出来。这正是《夺冠》剧本中大多数女排球员的基本塑造方式。



但索金的剧本中,人物的困境和纠缠一般较为复杂,但《夺冠》中则进行了简化,变成排球比赛的“输赢”。这是《夺冠》对排球运动之魅力的第一层探索——



比赛的输赢,或曰“胜负心”。



“胜负心”



“胜负心”同样可见于《夺冠》。



对片中两位主教练,编剧构造了一个价值观的对抗关系,一对“相爱相杀”的二元,二者的“胜负”与比赛的输赢共同制造大部分剧情张力。



在人物占如此主导地位的情况下,具体的情节段落非常精简甚至割裂——影片直接被分割为三场比赛,过渡段落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人物及其对抗关系的一脉相承。



这同样也是索金常用的笔法,在《社交网络》中可以明显观察到。



矛盾



将视角完全聚焦于郎平这个人物时,我们会发现,她的身份中被安排了一个巨大的矛盾:前中国女排队员vs美国队主教练。这使得她的人物具有巨大的复杂性,这一复杂性投射到外界环境中,体现为大众对她的态度变化。



随着郎平的身份从中国队队员变为美国队主教练、再变为中国队主教练,大众的态度从喜爱变为痛恨再变为希冀。


结构



矛盾是索金式剧本的基本策动元素,他的剧本的主角,如乔布斯、扎克伯格,都是集矛盾与伟大于一身的人物。



索金喜欢将一个完整的故事进行拆分,使用倒叙、插叙的手法,将电影的首尾进行巧妙的衔接。《夺冠》中也同样如此。



影片开场于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半决赛,接着回溯至80年代的女排记忆,再一路顺着时间线行进至2016年的巴西奥运会。


最后的比赛高潮中,80年代与2016的时空被混合在一起。这样的时空处理方式显然是成功的,其将不同时空以相同的情绪触点进行连接,使电影的煽情笔法具备强大的说服力。



再想一想,最后一幕的情绪冲击何以如此之强烈?



正是因为我们前面提到的“胜负心”。



在两股来自不同时空的洪流中被冲刷而出,当“女排精神”借助电影打破了时空的限制,观众自然被其情绪的力量所震撼。


但是,“胜负心”是每一项竞技类体育运动都拥有的,并不是排球运动专属的特质。《夺冠》所做到的当然不止于此,否则它的上限就只是《社交网络》的一部拙劣仿作。



需要明确的是,对于着重描写人物的电影,剧本固然重要,但一项运动的魔力当然不只是叙事的魔力,而更多地存在于“看”与“听”之中。



因此,让我们离开文本层面的探讨,进入电影的视听海洋中,来观察一下《夺冠》在视听系统内蕴涵的创作理念。


这一理念最初的体现,在青年陈忠和来到中国女排作陪练、第一次进入女排训练馆的段落之中。推开训练馆的大门之后,电影开始了一次高速剪辑。



高速剪辑充斥着影片接下来的几乎所有部分,甚至可以下如此论断:



剪辑是《夺冠》成功的最大推手。



但这并不只是普通的高速剪辑而已。


《夺冠》在开场训练馆的段落中所展现的,是一种视听元素相互配合所形成的的完美节奏感,用更形象一点的话来说,便是“流动”或“跳跃”。



让我们回顾这一段落的视听构成:



背景音乐是一段节奏感极强的弦乐协奏,它的节奏感和流畅性是构成视听的“流动”、“跳跃”的基本框架;


在背景音乐之上,是不断响起的排球击打声,它们就像鼓点一样不断敲击,形成视听语言的“底噪”,提供秩序中的一种无序;



然后是女排球员的人声介绍,人声作为旁白,配合教练反应镜头、缓慢前行的推轨视点镜头、全景女排队员各种训练动作的特写镜头、排球飞跃的特写镜头等各类镜头的高速剪辑,组成的节奏与背景音乐完美嵌合。


这就是最好的那类视听语言之一,它借助强力的剪辑,进行反复的感官刺激,制造“流动”和“跳跃”的生命力美学;这一点是《夺冠》与《社交网络》的第二处相似。



《夺冠》的剪辑或许精细度不如《社交网络》,但在生命力的层面却远超前者。这是因为镜头语言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被摄物”,亦即女排队员的身体。



影片中充满了肢体动作——训练的各类动作、击球、跳跃、扣球、扑倒、转球……包括第三幕训练时的动员,也同样是围绕“对墙击球”这样的动作。影片的高潮,当然更是基于赛点的“救球”、“扣杀”等动作。


大量的肢体动作呈现,带来的是力量感与速度感,这正是体育赛事的原始魅力——一种由“运动”带来的强大生命力。



《夺冠》对于排球运动的魅力挖掘最主要的部分就在于此。



我们时常能在日本许多青年电影作者中一窥此类独属于年轻生命的“身体美学”,如山户结希、真利子哲也等等。



但没想到资深导演陈可辛的作品中,也能找到相似的美学效应。这恐怕是陈可辛导演生涯中最重要的自我突破之一。



“二次元感”



说回训练馆的一场戏,一个虽然细微但却贯穿全片的视听元素被我们忽略了:对女排队员的介绍。



纵观《夺冠》整部影片,三次重量级的比赛之中,“出场介绍”总是必不可少,不仅是对中国女排成员的介绍,而且还包含对“敌人”——日本队、巴西队队员的介绍。在一些“敌人”。


如“江上由美”、“海曼”等人出现之前,他们的名字就已经在对白中被反复提及。



这是一种典型的神话式形象缔造方式,当一些名字被反复以敬畏的口吻诉说,它们所指代的人物便唤起了观众强烈的期待和恐惧。



对此观众不应陌生,哈利·波特系列中的“伏地魔”的威慑力就是被这样烘托而出的。


当被反复提及的人物终于华丽登场之时,影片运用了风格夸张的“出场方式”——配有字幕卡的高速特写镜头;在巴西队上场之前,队员们甚至隐没在黑色的阴影之中,相当有威压感。



这则是典型的动画反派人物的出场方式,因此一些观众说《夺冠》有一种“二次元”的感觉,可能就来源于此。


于是,三场比赛被潜移默化地偷换为了三场动画式的“BOSS战”或“巅峰对决”。



于是,赛前的“中二”抒情、打鸡血不再显得出戏,反而似乎“合情合理”,因为观众此时已经进入了动画式的热血情境之中。



除却这些贯穿全片的视听理念之外,《夺冠》还有一些意外的设计。


比如,体育运动的魅力不仅在于比赛本身,也在于比赛的“观看”。对于这一点,影片亦有挖掘:



摄影机并不仅仅关注赛场本身,也同时关注着电视机前的“观众”,赛场的赛况常常伴随着观众的反应镜头进行起伏。



与赛况解说一样,模拟电视转播的画面也不断出现,这样的区别于电影影像的“异质影像”的插入增加着影片视听元素的丰富性。


当然,这都是“老套路”了。但《夺冠》创造性之处在于,影片的一些时刻,观众与赛场的界限——即“电视机屏幕”——被打破了。



如,在第一场比赛中的一个镜头中,女排队员跳起对着镜头方向扣杀;接下来,电影瞬间转场至观看电视机转播的观众,音乐戛然而止,镜头从电视机处一边俯拍观众全局一边快速后退。


在实际观看体验中,这两个镜头的衔接,仿佛那一记扣杀被扣出了电视机杀向观众一般,扣得观众哑口无言。在这一例子中,电影借助相似的“运动”的衔接来打穿界限,这是非常高明的剪辑构思。



最后一场比赛中过去与现在的平行蒙太奇同样是一个亮点。平行蒙太奇这种剪辑技法,本来就具有天然的情绪感染力,因为此法不仅在连接两种影像,更是在连接两种动作、两个时空、两种情绪。


众所周知,好莱坞大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的作品中便使用大量的平行蒙太奇,因此诺兰作品以强烈的“泪腺冲击”而闻名。


当然,考察平行蒙太奇在电影中等具体作用,《盗梦空间》的三线并行蒙太奇是一次华丽的飞升,将影片推向刺激度的高峰;



而《夺冠》却像《星际穿越》一样,利用蒙太奇进行了一次“转身”,在情节行进了如此之久后,观众的目光重新投向开头,投向墨菲与父亲的童年记忆、投向80年代的女排往事。



至此,电影历尽艰辛回到原点,形成一个完美的环。



最后......



笔者在此声明,虽然可以从中分析出许多,但《夺冠》其实并不是一部由各种“电影理论”精确构成的电影,一经拆解会掉出一大堆零件和螺丝钉。



它不难理解,可以说是一部“国民电影”。


《夺冠》首先是一部富含视听刺激的电影,是一部可以被直觉地观看、聆听的电影,也是最适合电影院的电影。在IMAX、LUXE或杜比影院中,《夺冠》的视听魄力将被放大到极致。



与此同时,《夺冠》还特别发行了48帧的版本,在全国的CINITY影院进行放映;在高帧率的加持下,影像的运动将更加流畅。


想要体验本片的观众,建议选择一个规格较高的影厅,然后抛却一切预期,放空心态坐入影院,就像看一场完全未知的排球比赛那样去观看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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