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的水墨光影
最近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总让我想到这样一部电影,片中同样也是阴雨连天,但有车马渡船、山水大殿、亭台楼榭……水墨光影之间缓缓展开的山河画卷,仿佛每一帧都能闻得到墨香。
《影》的故事灵感,来源于朱苏进的《三国·荆州》,但最终呈现的却是一个完全脱离三国、架空背景的故事。张艺谋舍弃了《三国》固有故事框架的束缚,更加注重电影的艺术属性,表达了他对黑泽明的《影子武士》的诚挚致敬。影片植根于《三国》却又抽离且架空时代背景,给创作者留下了充足的发挥空间,这也是张艺谋在写意基础之上首次把“水墨”这一中国传统文化在银幕上呈现。与十六年前的《英雄》相比,《影》无疑被视作导演的一次自我突破与回归,与其一直所追求的标志性的明艳美学相背离,黑白灰素色基调的搭配与构成,再配合空山和阴雨所建构的自然空间,极大地激发了观众对传统文化中意向的想象。“人心如影,这部影片是以水墨风格讲人的复杂内心和性格,把人性的复杂影影绰绰地浮现在光影之中。”张艺谋对《影》评价道。影片的主题是替身,邓超饰演的都督子虞,收同是他一人扮演的境州为替身,旨在为国收复失地,进而篡权夺位。而境州作为从小被秘密囚禁的替身,不甘只做他人手中的武器……于是,就有了后来游走于虚实真假之间的人性故事。
《影》的水墨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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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晕墨章的光影
光与影是电影的灵魂,《影》的电影美术在影像造型语言上运用绘画章法,营造灰蒙的画面及审美意象。没有了以往张艺谋惯用的饱和度较高的大胆用色,“诗情画意”的电影画面走向以黑白灰为主的美学空间,其创作背后隐藏着悲凉的艺术情节,与“影者”的主题同质趋向,与光影手法的天然优势相得益彰。影片中的光多来自窗外,照映在人物面貌及衣物上,与光线灰暗的室内形成明显黑白对比,凝重、冷静、克制呼之欲出,通过间接含蓄的方式呈现出来。这种色调不靠特效,几乎全部都是实拍,为保证画面的和谐,取景必须在阴雨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增加画面灰度,达到晕染的效果。
《影》所呈现给观众的是以水墨晕染效果进行形式表达和内容表达,通过对色调的选取和应用,极具象征意味地告诉观众,世界、人性、叙事、情感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影”依真身存在而存在,替身境州卑微到只是都督的一个影子罢了。黑白晕染之色与影子境州这个微尘般人物是如此适配,无论过去还是未来,身份还是地位,情感还是记忆,都是晕染的模糊的。境州的生命觉醒是在其作为影子被启用之后,张艺谋在《影》中注入了很多的情感与思考,他从境州身上找到了“个人生命中某一个最生动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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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类赋彩的色调
影片创造绝妙的水墨境界,赋予事物意象色彩。片中的围棋黑白阵营、太极阴阳八卦、人物服饰花纹,都是水墨风格组成的表意元素。但这其中也充斥着大量灰色,它介于黑白两极之间,是混沌、模糊的,由此隐喻没有绝对的善与恶,似角色间的相互转化,人性中的无限可能。在以权谋为主题的此片中,灰色水墨晕染中带来的现实联想徐徐展开。借水墨淡雅之境,抒林泉之间樵夫、渔父宁静之意,似水墨画被文人赋予淡泊超脱情怀,与朝堂权谋之计阴狠毒辣形成强烈对比。除此之外,影片还出现了红色,无论是鲜血溅上手捧的酒杯,还是境州遍布血迹的战衣,都足够叫人惊心动魄。
张艺谋一反当下炽热鲜明的色彩感官常态,把泼墨山水风格立于银幕之上,传统审美被撼动,产生强烈的视觉震撼,伴随主题权谋与人性的呼应,情景相生,带来一种天然的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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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活深刻的人性
影片中的人物个性鲜明,善恶忠奸的矛盾对立使剧情更加饱满。都督子虞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且城府极深;沛王表面上花天酒地、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运筹帷幄;田战游走于子虞与沛王之间,但一直保留收复失地的初心;鲁严狡猾奸诈,投敌叛国;青萍一身傲骨,勇武果断……面对王权,人的欲望无限膨胀,人性也变得扭曲,人最后都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野心勃勃的沛王与工于心计的子虞双双死于大殿之上,杨苍刀法被破命丧境州之手,单纯倔强的青萍与年轻英武的杨平也倒在血泊之中,唯有小艾与影子境州存活了下来。《影》充分展现了人性的险恶与王权斗争的残酷,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人性从来不是非黑即白,每个人都可能走向“黑化”。
影片最后一处落在小艾窥视视角上,随影片结束留下了开放式结局。境州杀死了都督并制造了沛王遭刺杀的假象后走出大殿,目睹了真相的小艾从门缝中向外窥视,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她究竟看到了什么,什么让她如此惊恐,一切都是未解之谜。留白似的影片结局给观众留下了更多的思考空间,启发观众对人性的再认识,从而使本部影片的价值得以升华。
张艺谋的《影》有向黑泽明致敬的用意,但同时他也进行了大胆的突破,将中国古典的水墨元素揉进了电影里。《影》中寄托着他对电影的执着与热爱,既关注到大环境下个人命运的沉浮,同时又进行了回归,回归到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