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阮籍沉湎于酒,也无非是怕司马昭找他说话。
—— 缪哲《祸枣集》
02. 1933年,美国兰登书屋出版了《尤里西斯》的美国版,旋因“淫秽”遭查禁。当年12月,兰登书屋把***扭至公堂,主持审理的,是纽约联邦法院的约翰・沃尔西(John Woolsey)法官。在为此书开禁的同时,他写了一段著名的判词,使长期困扰美国作家的“淫秽”问题,终得以解决。这段判词,不光通情达理,也尤见沃尔西法官的文学素养,读后想起我们的法院判词,不免有霄壤之叹。
—— 缪哲《祸枣集》
03. 似乎是画家德加吧,有一回向瓦雷里请教说,我有很多好观念,怎么就写不好诗!瓦雷里说:亲爱的德加呀,诗是用语言写的,干观念什么事?
—— 缪哲《祸枣集》
04. 法治社会中,诉诸公堂的不仅有杀人放火,也有以前靠“礼”与社会惯例处理的各种纠纷,――其中有政治的,文化的,也有良心的。旧式的老胥决狱之道,是不能济事的。法官须兼“决狱的胥吏”和“明道的士人”于一身,这真是戛戛乎难。从沃尔西法官的判词中,我们得窥了法治社会的一侧面。
—— 缪哲《祸枣集》
05. 我得于中学 “文史课”的思维之训练,是“胡批乱侃带吓唬”式的。每读一段文章,不是找它的“可批点”,就是找它的“可捧点”。这一套读书的办法,当我遇到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时,就彻底不灵了:我简直一句也读不懂。所幸我当时学了点《老子》,明白些“上善若水”的道理,于是我想,这路上的岩障,我既砸不成碎石头,用作我批侃的基础,那就索性让我的思维,像水一样曲顺它吧。这顿悟式的一刹,是我一生读书的转机。我后来能读一点西方的经典,并略解其意,功劳要都归于索绪尔。至于书的内容,则我读完就忘光了。正所谓思维如刀,书籍如砥,想磨刀的人,是不必太计较砥的材质的。软硬、滑糙适度就好。
—— 缪哲《祸枣集》
06. 仅就可上台面的讲,传统文人的行为方式里,似有“名士的”与“雅士的”两橛。“名士”的特点,乃肆情,任性,于礼法、规矩、与雅道等(即那些在我们观念里,可与“文明”划等号的因素),不尽能守,其极端者乃至蔑弃。雅士则相反。他们谨礼法,重雅道,于事于物,皆有弃离粗鄙、致力精微的倾向。用现在的话说,可谓一代表了“原始主义”,一代表了“文明主义”。倘不失度的话,两者可说都体现了“中国文化最美好、最精致的部分”。但“名士”过了头,其弊在 “野”;雅过了头,其失在“伪”。
—— 缪哲《祸枣集》
07. 再有钱玄同的堂叔叔,因爱穿红缎子鞋、周作人等戏称为“红履公”的,据说即将他擅做的鸡蛋汤,称作“总理衙门汤”。盖“红履公”曾游学西洋,后行走于清朝的外交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对本衙的颛顼与混蛋,深有所感。做鸡蛋汤,鸡蛋不能囫囵个,得打混了。故“总理衙门汤”,即“混蛋汤”也。
—— 缪哲《祸枣集》
08. 由我与美国人的浅薄的接触看,“雅”的一橛,在他们是不难解的,其不易解者,是“名士”的一橛。其缘由固有文化的隔膜,却也因近代以来,中国文化的任务,乃在破立之间,故文化与政治的领袖,便多有“名士”派者,如鲁迅、***等。君子德风;风及“小人”,分寸把握不好,那结果就是“野”。
—— 缪哲《祸枣集》
09. 它们不怎么着墨与人,着墨于事,却用深心于大义。……还有的老辈,要“”通过自己的经历,以见国家兴衰治乱之迹。“这是《春秋》素王的用心,更容不得我说差。……又即便自己经过的事,我们也未必知其大义。如事而出就好了;强求大义,不过私智穿凿而已。
—— 缪哲《祸枣集》
10.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照这标准,唐诗可比作文人画;先秦,魏晋的诗,则如连环画与卡通。其中固有意境,但主要还是活泼的,有趣的故事。这些汉魏时代的歌谣,故事浑然天成,灵机飞动,虽用字简练,却无雕琢之痕,更切近我们今天的口语;不须太多的“文化”,便能晓悟其义。盖时代越早,越少经文人之改进,诗歌即越近于天真,越适合儿童。
—— 缪哲《祸枣集》
11. 语言与人心或文明的关系,是古来的老话题。霍尔姆斯(OliverHolms)论伊丽莎白朝的语言说:“语言腐坏了。臭气还熏染了英国的良心。”这是以语言的腐败,为文明腐败的祸首。《汉书》称“天下无道,则言有枝叶”,则又以语言的腐败, 为世风腐败的一后果。奥威尔也称语言的愚蠢,为起于思想的愚蠢。则知语言与精神的好坏,虽不知孰为表,孰为里,然互为表里,是可得而言的。今天汉语的污浊,亦自为精神污浊的一表征。
—— 缪哲《祸枣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