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地也有记忆。大地一直在深埋有价值的东西。我们一直像一种动物一样在大地上挖掘。我们挖出最多的是埋在土里的死人,他们剩下骷髅、几根骨头,那是我们自己的树根。我们一挖出来就赶紧的好好地原埋进土里。我们害怕看见它。
—— 刘亮程《遥远的村庄》
02. 水漫过田埂,顺这条干沟漫流而下。枯萎多年的荒草终于等来一次生机。那种绿,是积攒了多少年的,一如我目光中的饥渴。
—— 刘亮程《遥远的村庄》
03. 树在天地间丢了东西。哥,你到地下去找,我向天上找。树的根和干朝相反方向走了。
—— 刘亮程《遥远的村庄》
04. 一个在枯黄田野上劳忙半世的人,终于等来草木青青的一年。一小片。草木会不会等到我出人头地的一天?
—— 刘亮程《遥远的村庄》
05. 村子周围剩下有数的几棵大榆树,孤零零的,一棵远望着一棵,全歪歪扭扭,直爽点的树早都让人砍光了。
—— 刘亮程《遥远的村庄》
06. 弄懂一棵草,并不仅限于把草喂到嘴里嚼几下,尝尝味道。挖一个坑,把自己栽进去,浇点水,直愣愣站上半天,感觉到的可能只是腿酸脚麻和腰疼,并不能断定草木长在土里也是这般情景。人没有草木那样深的根,无法知道土深处的事情。人埋在自己的事情里,埋得暗无天日。人把一件件事情干完,人就渐渐出来了。我从草木身上得到的只是一些人的道理,并不是草木的道理。我自以为弄懂了它们,其实我弄懂了自己。我不懂它们。
—— 刘亮程《遥远的村庄》
07. 一年一年地听着虫鸣,使我感到了小虫子的永恒。而我,正在世上苦度最后的几十个春秋。面朝黄土,没有叫声。
—— 刘亮程《遥远的村庄》
08. 我只是耐心地守候过一只小虫子的临终时光,在永无停息的生命喧哗中,我看到因为死了一只小虫儿从此寂寞的这片土地。别的虫子在叫。别的鸟在飞。大地一片片明媚复苏时,在一只小虫子的全部感知里,大地暗淡下来。
—— 刘亮程《遥远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