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辈是幸运的,活在没有战争而国家暴富的年代,以至任意而为,竞相逐利,不必领受胜天老师及其父祖一辈频频遭遇的屈辱和挫折;今日的青年又是不幸的:除了考试、钻营、追慕时宜、苟安于方寸之间的权势,此外只得凡庸贫薄的一份履历,只认流行而可疑的单一价值,没有人格的分量,谈不上生命的剧情。
—— 陈丹青《草草集》
02. 我珍惜呼吸胜于工作。你接受一件事,拒绝一件事,其实是一回事。
—— 陈丹青《草草集》
03. 多去博物馆有助提高国民素质,这可能是个伪问题
—— 陈丹青《草草集》
04. “当不成作家当画家,当不了画家,索性留长头发打大领结了事。”这是上世纪鲁迅调笑不成器的文艺青年时脱口说的话。不料此后,长头发青年还是一茬一茬冒出来:我自己,年少时才画几笔画,出道成功远得还没谱,怎么办呢,管他娘,先留起满脑袋的长头发!
—— 陈丹青《草草集》
05. 居然想当艺术家―这意思,不是想当谁、谁想当,却说出一种价值观:人生一世,低头上班也好,亿万资产也罢,到了你看清楚、想明白,似乎还是活色生香有滋有味当个艺术家最自由、最浪漫、最潇洒。
—— 陈丹青《草草集》
06.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城的阔人区,尤在大都会美术馆与现代美术馆一带,自亦多见卓尔不群的人:欧陆的贵公子,中东的俏王孙,更有本地大亨与富婆,然而毕竟是钱财身价惹人看,与下城区自称“波希米亚族”的艺术家不是一路人。都说下城餐馆的侍应生多见尚未发迹的演员、舞者、作家,还有诗人―六十年代末,当最早一群穷艺术家进驻破破烂烂的苏荷区,只为租金廉,要不是纽约市***高瞻远瞩,通过决议,法定那一带开辟为永久性的艺术区,哪有后来几十年的花样与繁荣。数年前曼哈顿现代美术馆关闭大整修,藏品于是迁至皇后区一所大厂房临时对外开放。
—— 陈丹青《草草集》
07. 脚下是拟仿路易时代的鹿皮女靴,头上是高加索皮帽;明明金发碧眼,却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花旗袍—当我在纽约下城区人丛中目不暇接看美人,这才明白所谓艺术家先得是个动心思而懂细节的人:你看画廊教父利奥?卡斯蒂里一身正装,俨然黑帮老大,左胸袋半露的丝巾,正是他早年捧红利希滕斯坦著名作品的小图案;用不着刻意寻找,单是家家画廊当秘书的斯文男女,除了史论专业知识背景,还知道栗发搭配浅棕的衣衫,卷发避免花哨的毛领,柜台上摆放的郁金香花色也必呼应墙面上的作品与色调……艺术家属于哪种动物呢?不必是精炼空灵的诗句,不必是彪炳千秋的作品,而是日常光阴时时事事能够随手化腐朽为神奇的人。
—— 陈丹青《草草集》
08. 木心先生的最后时光,你我都要经历,都要寂寞的求生最后落寞的放弃。
—— 陈丹青《草草集》
09. 你如果真的想懂,前提要有相对完整的文脉
—— 陈丹青《草草集》
10. 纽约下城区苏荷及格林威治村一带,最触目的人物要算是所谓“朋克”一族:彩发高翘、黑皮衣裤、女孩鼻唇穿孔、男孩佩戴耳环……他们招摇过市,自顾其美,“艺术”得一塌糊涂,可是并不见得真是艺术家,或如鲁迅所讪笑,是群当不成艺术家的人。然而少了他们,艺术区便不成其为艺术区。在“艺术”这条大船边,永远如藻类般附着一群群想要跟艺术沾亲带故的人。没作品,没成就,有啥关系呢?人哪怕仅仅打扮得像个艺术家,就有别于碌碌朝夕的上班族,有胜于为钱烦恼的资本家。
—— 陈丹青《草草集》
11. 艺术是什么呢?有道是“江南草长,群莺乱飞”,亦好比“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艺术你不要去管它,也不必怎样去养它,有点时代的暖意,有点文化的水土,它就滋蔓生长,争奇斗艳,弄得你眼花……所以前面美国人那句笑话还剩一句没说完:既是连贵族也巴望当一回艺术家,艺术家想当什么呢―艺术家以为自己是耶和华!
—— 陈丹青《草草集》
12. 一座城市没有艺术家,便即意态索漠,缺滋味,一座城市有了艺术家,于是隐然骚动出异彩;城市若有春梦,恐怕是在等待艺术家,艺术家若有大梦,是到一座有艺术家的城市去―唐的长安、宋的汴梁、明的扬州,文艺复兴期的佛罗伦萨、第三共和时代的巴黎、二战后的纽约,各地各国成千上万诗人艺术家络绎于途,到这些城市编织艺术梦。艺术家是无视国界的人,法国大导演雷诺阿说:电影就是我的祖国。当他在好莱坞见到美国英国意大利俄罗斯印度的电影人,他说,他们全是我的同胞……上世纪三十年代大上海,周树人、张爱玲、傅雷、梅兰芳、卓别林、萧伯纳,都有踪迹在,因为那里曾经是艺术家做梦的地方
—— 陈丹青《草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