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之美永恒（李跃森）

　　有一段时间，工业题材电视剧曾经是荧屏上的稀缺品种，近些年来，这种情况有了明显的改观。随着观众喜爱的电视剧内容从偶像、穿越、传奇转向现实的社会人生，工业题材重新回到观众的视野。这是现实题材电视剧创作的一个重要转向。与传统意义上的工业题材不同，近年的工业题材电视剧不再单纯以产业工人为表现对象，而拓展到服务业和知识产业。广义上讲，工人这一概念实际上已经扩大到城市劳动者的全体，涵盖了产业工人、个体劳动者、农民工和知识分子，形成了当下的新工业题材电视剧。新工业题材电视剧所涉及的生活领域更为广阔，也更加贴近现实，出现了诸如《大江大河》《在远方》《急诊科医生》等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塑造了一批闪耀着时代光彩和个性魅力的艺术形象。

《大江大河》剧照

　　聚焦美好生活的创造者

　　新工业题材电视剧选取的大多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浓墨重彩地加以书写，通过对其生活状态的准确把握，描摹出他们的人生轨迹。这是一群有梦想、有情怀的小人物，所以作品写的虽是凡人小事，却没有流于琐屑和平庸。《共和国血脉》描写的是以石兴国为代表的新中国石油工业开创者。他们意气风发，怀着“拼命也要找到大油田”的信念，不畏艰难险阻，走遍祖国的荒原戈壁，他们的壮举中充满首创者的豪迈和自信。同样以复员转业军人为表现对象，《你迟到的许多年》把主人公沐建峰放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描写他在创业途中、情感路上历经坎坷和迷失后回归初心的故事，给观众留下一份纯真年代的凝重记忆。《在远方》用快递业的艰难起飞来展现创业者的精神蜕变。主人公姚远经受过生意失败的挫折，对梦想却永不言弃，他的人生追求是新一代劳动者奋斗道路的缩影。《花开时节》描述来自兰考的亲姐妹大妮和安妮在新疆采棉的故事，阐发的是勤劳善良的女人最美丽这样一个主题。大妮吃苦耐劳、忍辱负重，得到社会的褒奖；安妮走过充满波折的网红之路，最终认识到用诚实劳动创造美好生活的意义。《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用一个具有假定性的戏剧情境来表现保安的生活，主人公郑大水热爱自己的工作，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小保安，大出息”，“出息”两个字代表了他对于用劳动实现人生价值的理解。这些劳动者处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有些人脚踏实地无怨无悔，有些人始终摆脱不掉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他们的生活中有饱含辛酸的梦想，有怅惘的美好，也有为成长付出的代价，但所有这些作品都贯穿了一条中心线索，就是对劳动和劳动者的尊重。呈现在作品中的不仅有劳动的艰辛，而且有劳动创造人生的快乐，以及劳动者自强不息的精神。这种高尚的劳动伦理是我们这个社会存在的基础。

《在远方》剧照

　　讴歌美好生活的守护者

　　广大医护工作者也是劳动者。医疗剧历来受到较高关注，因为医护工作与每个人息息相关，也因为这个职业常常会引发对生命意义的追问。救死扶伤出于医生的职责，也出于人的本性，医生在救治个体的同时，也重建了社会的道德理想。但在复杂的社会现实面前，医生的内心经常会受到困扰。有时考验他们的，不只是职业操守和职业素养，还有人生信念。《青年医生》描写的是一群热情的实习医生，在急诊科医生程俊带领下，真诚面对生活，尽管遭遇骨感现实，依然怀揣梦想，努力维护医生这一职业的圣洁。《外科风云》讲的是一段由医疗事故引发的故事，美籍华裔外科专家庄恕通过努力，还原了30年前母亲遭遇医疗事故的真相。这部作品涉及医患纠纷、艾滋病等尖锐问题，不过其中最令人关注的，还是医生面临患者生死与个人职业前途矛盾时所做出的选择。《急诊科医生》超越了医疗剧惯常的医患关系内容，用动机的冲突、压力下的行为来表现人物性格，在人情冷暖中触及了医学伦理方面的深刻问题。患者至上，生命至上，危急时刻需要医生迅速而准确地做出判断、处置，这是对医生职业精神的考验，但面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当医生的生命同样遭受威胁时，所需要的就不仅是职业精神，还应当有牺牲精神。同时，剧中医生面对灾难时的勇气，也向社会提供了一种精神抚慰。

《急诊科医生》剧照

　　赞颂时代精神的承载者

　　劳动创造历史。新中国成立70年、改革开放40年来所取得的任何成就，都离不开人民群众的创造精神和创新智慧。对劳动者和劳动之美的歌颂是时代的主旋律。时代精神就体现在普通劳动者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之中。《大江大河》描写的是改革开放第一个十年里国有经济、集体经济、个体经济的巨变。以宋运辉为代表的先行者们挺立潮头，不断探索又不断突围，最终完成了时代赋予他们的使命。《奋进的旋律》通过三个家庭、三代人来表现工匠精神的传承，以林杰为代表的青年一代用创新打破困境，用奋斗赢得幸福，在实现个人梦想的同时，也推动了企业的转型升级。《大浦东》从金融改革的角度写浦东的开发过程，用赵海鹰等几位年轻人的创业史，表现了城市建设者个人奋斗与国家命运的紧密联系。《江河水》用港口行业的曲折发展映射整个国家的改革进程。主人公江河临危受命，担任东江港务局局长，率领所在的集体战胜了特大自然灾害，大刀阔斧地实行改革，去除积弊。这些身处历史洪流中的普通人不是随波逐流，而是主动选择历史，用自己的奋斗书写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大时代。

《奋进的旋律》剧照

　　从传统的工业题材电视剧到近年的新工业题材电视剧，其中一个最深刻的变化，就是主创人员开始自觉地用人文关怀来提升作品的思想内涵，其中既洋溢着对生命的礼赞，又带有对人生的反思。新工业题材电视剧除了表现普通劳动者人性的美好和善良之外，还特别注重表现他们的梦想和尊严。作为普通劳动者，他们的力量有限，有时会处于弱势群体的地位，但他们常常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显示出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缺点，也要面对各种各样的诱惑，但都有用双手开创未来的渴望，作为劳动者，每一个人都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赞美劳动者，保护他们的梦想和尊严，就是对人的价值的充分肯定。在《急诊科医生》中，这种人文关怀不仅有对患者的关怀，而且有对医生的关怀。医生这一职业有其特殊性，一方面他们游走在生与死之间，把一个个病人从死神手里拯救出来，能力和内心都十分强大，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有自己的弱点，有时甚至是弱者，在现实面前，在与个人利益攸关的问题上会显得无能为力甚至无可奈何，他们在关爱别人的同时，也需要得到关爱。更值得注意的是，新工业题材电视剧中对人文关怀的表达打破了以往的底层叙事、苦难叙事和单纯的悲悯情怀，更强调劳动的崇高感和劳动对于社会人生的巨大推动力量。这赋予作品一种昂扬的格调，彰显出中华民族自强不息、坚韧不拔的精神和无惧灾难困苦勇敢前行的顽强意志。这些作品的历史价值和美学价值即在于此。

　　今天，重温这些作品有一种特别的意义。在突发的公共卫生危机面前，它们给电视机前的观众一种温暖的陪伴，让人们获得在惊涛骇浪中同舟共济、在疾风骤雨中相互守望的群体归属感。所有这些作品中的人物都像是一种来自过去的真诚致敬，在义无反顾奔赴“抗疫”一线的医务人员身上，在不顾个人安危默默奉献的志愿者身上，在为守望共同家园做出奉献乃至牺牲的中国人民身上，都依稀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也可以看到其中塑造民族未来的精神力量。

　　（作者：李跃森，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杂志执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