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锯人《边下地狱边体会道德——反热血套路的anti-hero都市寓言》

吃朋友安利来看电锯人，动画看了九集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剧情很平，但又隐隐感觉它在铺垫什么，整部动画微妙地在佳作和普作边缘徘徊；受众是高中生，但又不止于高中生。这是动画的锅还是漫画原本的风格？于是找到第一部漫画一口气看完了，最直观的感想是：电锯人是一部反英雄的都市寓言。

因此与其说这是一部漫画作品，更像是一部连环画作品，里面有很多反常规漫画的设定，能让人感叹，时代变了，也就有了应运而生的作品。

一、“毫无魅力”的反英雄角色

电次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角色，在角色喜爱度调查中，主角通常会位于前三，但电次名次好像位于第九，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这也难怪，因为男主除了会变身电锯人外，其实可以称得上一无是处吧？

从这一点正好可以看出作者有意拉开“反英雄”的帷幕。常规的少年漫主角往往带有明确的目的性，哪怕能力不行，也会受着巨大的目标趋势而让自己不断变强。电锯人的主角在此表现相反，他获得了很强大的能力，能够为善，也能够作恶，但他并不具备支配这种强大能力匹配的精神意志——他要么听从身体本能，要么听从组织、群体的意见。在这种情况下，电锯人哪怕在击杀恶魔，“拯救世人”，他能被称为一个货真价实的“英雄”吗？

电次这个角色就如一个物质富人（有极强的能力）+精神婴儿，随着漫画剧情的推进，就是在展示一个原本几近动物化的人重新进入社会的过程， 这个过程与弗洛伊德的自我、本我、超我有所对应，一个原本只需要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就能满足的人，渐渐地产生了精神上的连结，并从他人的相处中获得社会化的自我规训。“何为自我？“，电次在寻找着。

更直观地说，这种毫无魅力的主角是作者故意塑造的，弱化其性格特色后，“他”可以是社会上任何一个人，也就是每一个看到这部漫画的人。就像每一个明明被众多物件、人群包围却依旧感受到空虚的人，他们的贫瘠来自于内在精神，但仍妄想从外部物质填满这种空虚。

二、世界观

不讲逻辑可能也是这部漫画的特色。一开始听朋友讲故事时也觉得有些奇怪，恶魔借助力量给恶魔猎人去疯狂猎杀恶魔，看来恶魔确实不是讲究群体性的物种呢。在电锯人世界里，一些基本的背景资料不怎么说明，比如恶魔怎么来的，恶魔力量怎么利用，恶魔怎么样算是死掉，电锯人怎么再生，这些都没有展开细说，因此剧情可以说是，作者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常规少年漫里世界观的构建是为了让读者更好地进入这个虚构的世界，更多的是背景性资料构建，比如校园、青春、玄幻等等。但电锯人有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在于，世界观更多的不是为了构建一个更“真实”的世界，而是通过构建这个世界去表达“漫画主旨”。不是所有的漫画都有主旨，因为连载漫画不是电影，不是一个速成的科教片，他可能只会在某几个经典场面煞有介事地来几句名台词，而不是一个需要看完全片才能感受到的讯息。所以连载漫画中对于角色和世界观的构建尤其重要，这两个构建得好，故事就能像永动机一般源源不绝，仿佛角色自身活过来真实地进行着相关的故事。

前面也说了电锯人的角色非常弱，几乎不会自发做什么，就需要背景、情节去推动，在往常成为背景性的世界观在此反而获得了主体性。这种感觉就跟寻常少年漫有所不同，寻常少年漫坚信“我”能够改变世界，能够影响世界，事件发生往往是因为角色做了什么才触发了冒险故事。而在电锯人里，角色是封闭且静止的，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甚至也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这样的世界是不是更为真实，也更贴近现实世界？我们对于未来如何不得而知，根本就没有“我要…！”，只有在事情发生时，“我会…？”。

这两点就已经奠定了电锯人与常规少年漫的叙事区别，这是一个借用了漫画载体的都市寓言故事。

那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寓言故事？

个人感觉，这是在讲述精神贫瘠的一代寻找自我的故事，是一个不会因为实现目的而终止的进行时故事。

漫画从头到尾讲了两件事，弑父和弑母，对应的正是从本我至自我的规训。

弑父，让电次从社会人变成动物人，仅仅是精神得到解放，生活却处处受着枷锁。

恶魔给予了他第二次生命，但与玛奇玛的相识，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二生命开始，玛奇玛相当于主角的母亲，主角自愿接受她的支配，她在主角的精神世界中具有独特的地位，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支配。主角进入社会，隶属于某个群体，获得身份，有人照顾起居饮食。在满足这些基本要求后，他开始想象更高层级的需求，最直接的就是性相关的需求。但这个其实也是属于人最最基本和原始的需求，但它靠自己不能完成，需要以社会为纽带才能推进，这才驱使主角继续与人交流，奋不顾身地做了一系列事情。

在这里有一个比较经典的镜头是主角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梦想”被恶魔嘲笑，他说“好啊，如果我能打败你的话，是不是就说明你的梦想比我的更不堪？”可以看出，主角在此开始逐渐明白了“羞愧”，这是伊娃被驱逐出伊甸园后首次获得的情感，是道德/规则规范下的自我省视。这与之后主角闪回的画面其实能呼应上，他翻找着垃圾袋吃过期汉堡，嘲笑吃人类呕吐物的老鼠，他却不知道他在人类社会中也许相当于那只老鼠。

而获得回报初体验的主角，反而有些闷闷不乐。

这不就是没有进入社会的学生们总是顾虑的事情吗？得不到又日常懊恼，得到了又怕未如自己所愿而失望，从此固步自封。

基本的欲望会被满足，之后的欲望会更加无穷无尽，更难获得，也更难持久。在主角打败枪之魔人后，他陷入了无尽的空虚：杀害枪之魔人是正义的，是玛奇玛希望的，必须要做的；但同时他也杀害了秋，斩断了不会再出现的羁绊，这是他不愿意做的。

因此当他再次找寻玛奇玛时，她问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时，他不再说很久之前那种原始的冲动“我要跟你睡觉”，而是说“我想做你的狗“。这句话所蕴含的信息是他产生了有别于代表规则的”妈妈“的想法，所以他回归母亲的举动，是为了清除他的异心，那些他不愿直面的想法，就如那些梦中的门，这是他保护自我的机制。

但电次没有想到的是——他交付出去的自主思考的人，是否能够对得起他的期待。玛奇玛后面的行为其实是测试，也是唤醒，所谓的正确答案只有自己思考出来才算正答。他所期待的“普通生活“，也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普通生活“——这又与他首次实现自己愿望时的感觉重合了，甚至更糟糕。因此他又经历了精神的死亡——与波奇塔的契约结束了，他已经体验过了他想过的生活，不如自己所想的快乐，所以希望不如就此终结，不再做人，也不再做电锯人。“如果不做电锯人的话”

帕瓦让他重新做人，但当他看到电视机里别人对电锯人的评价时，他才又重新燃起了想做电锯人的想法。因为这是第一次他从自我和妈妈的视觉以外，从社会上得到别人对于电锯人的评价，他发现电锯人在社会中获得了别人的承认，哪怕他本身也是个恶魔。

逻辑链条非常简单清晰：“我想变成电锯人——变成电锯人就会被玛奇玛杀掉——杀掉玛奇玛“

直到此时，主角才意识到，为了自由需要突破障碍，下决心后他主动选择了做电锯人。从这里开始，他才走上普通jump主角开场时会走的路。

但他真的会从此自由了吗？抑或说他的规训对象，只是从一个对象变成另一个对象？从私密的母亲变成了众人的社会？也许正因如此，第二部才会以他人为首展开剧情吧，这时候也许就会有超我的出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