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武师》：记录中国电影的珍贵遗产

纪录电影《龙虎武师》剧照

　　近日公映的纪录电影《龙虎武师》，通过对香港电影武师的发生、发展和没落的描述以及香港著名动作电影主创和前辈武师的口述，串起了香港动作电影的发展史。该片的文献价值尤为重要，它以对电影武师这一特殊工种的展现，在某种程度上揭开了香港动作电影的另一面，记录了香港电影乃至中国电影的一份珍贵遗产。而且，影片田野调查式的访谈和挖掘，让观众对香港电影武师的产生、辉煌、最终结局和当下的传承和发展有了全面的认知。

　　电影武师是香港电影特有的工种，主要是指香港动作电影中，在导演及动作指导的执导下协助演员营造动作类型的那一群体，包括演员替身、动作特技执行者、动作场面中的龙套演员等等。这个群体一般都在幕后，导演、主演和动作指导的光辉遮盖住了他们，但他们又是动作类型营造中最不可或缺的角色。《龙虎武师》让这个群体从幕后走到了前台，也通过对他们的揭示让观众看到香港动作电影中对动作类型营造的最真实的一面。

　　表现香港电影中武师的历史，是《龙虎武师》获取的第一层面的认知价值。该片从上世纪40年代末香港电影中的武师初现开始记录，之后全面表现了五六十年代在香港兴盛的各种“戏曲班”，这些机构培养出的戏曲人才形成了香港武师的基本班底。上世纪70年代后，李小龙功夫片带动了武师群体的兴盛，从各种“戏曲班”出来的学员们渐成香港电影武师的主体，其中成龙、洪金宝、袁和平、程小东、唐季礼、甄子丹等成为动作明星、著名导演和动作指导，更多的人如火星、刘允、小侯、黎强权、钟发、钱嘉乐等仍是普通的武师。他们以真实性、极致性的动作武术造就了香港电影的娱乐性和极致性。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一群体进一步带动了香港动作电影的辉煌；上世纪90年代后期，随着香港本土电影的滑坡，这一群体也走向式微。他们在香港和内地也以各种形式延续，试图与当下电影文化融通。影片以简洁的叙述和口述历史，记录了香港电影中武师的发展历史，也让观众认知了不一样的香港动作电影中的动作营造美学史，获得了较为重要的认知价值。

　　展现真实的动作类型营造，是《龙虎武师》第二层面的认知价值。对香港动作电影中的类型营造，观众一般都认为是动作明星、导演和动作指导的营造，但《龙虎武师》揭示了武师们对动作类型的营造更具价值。其一，该片记录了动作明星在银幕上的极致动作大都由武师预先完成，他们探出路数后再由动作明星完成。如在电影《A计划》（1983）中成龙从钟楼摔下来的戏，这个动作此前没人尝试过，需要武师打头阵。《龙虎武师》完整记录了武师先进行试跳的过程，武师跳完后确认没事，成龙才接着跳。其二，该片记录了动作明星的某些动作实际上是由武师作为替身完成的。如由徐克执导的《黄飞鸿》（1991）中的“打梯”场面，当时黄飞鸿的饰演者李连杰因腿受伤不能完成动作，只能由三个武师作为替身代打，在镜头中需要露正脸时才拍到李连杰，再剪辑到具体的桥段中。其三，《龙虎武师》记录了武师们为完成动作的努力与搏命。片中可见，武师们不断挑战生理上的极限，追求一种“自虐式”的自尊，把生死置之度外，以求在大银幕上制造出更加刺激、更加出其不意的动作画面。如《警察故事》（1985）中成龙追公共汽车的桥段中，多个武师从急停的车中隔窗飞出，营造出了搏命动作。而《龙的心》（1985）有一幕是8个武师齐齐从七层高楼一跃而下的场景，没有威亚，武师直接往下跳，楼下只是用纸箱垫着，人和人砸在了一起。本片以此给观众呈现出香港电影武师们搏命的表现，正是他们成就了香港电影，而这些又恰是一般观众通常所不能够认知的重要一面。

　　对香港武师的现状调查和记录，呈现出了《龙虎武师》第三层面的认知价值。片中对香港武师的记录，没有停留于其鼎盛时期，而是对武师行当的没落和香港武师们的归属亦进行了跟踪调查。片中通过对当下状态中的武师本人和吴思远等著名影人的访谈，揭示出这些曾经辉煌的武师目前的生活状况及原因。除了少数人成功转行导演、演员和动作指导之外，多数人无戏可拍，饱受身体病痛与贫穷之苦。这其中有香港电影式微的大背景使然，更有他们缺乏生活远景规划、不会理财等个人原因。这样的调查和记录，使得影片不再仅限于武师本身，而是显示了深切的人文关怀，同时也具备了电影人类学的意义。

　　《龙虎武师》实现了上述3个方面的认知，记录了香港电影武师这份珍贵的中国电影遗产。随着香港电影的“北上”，华语电影迎来了新的融合与发展，这份电影遗产也面临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课题。在新的语境中，一味地哀叹香港电影曾经的辉煌、试图让武师重现当年香港本土的盛世之景显然不现实，只有让这份“遗产”和当下的华语电影进行融合才能焕发其艺术生命力。当下，两地电影人推出了将类型美学和内地主流价值观进行对接的“新主流大片”，该类影片不但成功地延续了“港味”美学，而且成为中国电影提升艺术质量、转变发展模式的重要片种。电影武师在“新主流大片”中有了新的再现，而且成为其类型营造的重要元素。这表明这份中国电影遗产经过“两创”之后已经成为华语电影发展的强劲动力；在建设电影强国的征程中，它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电视研究所副所长、中国电影评论学会秘书长）